额角的血珠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开一小团暗色。张小北僵在原地,大脑被那银蓝色生物——“零一”的话语彻底冲刷。筛选?候选?基因验证?这些词像外星代码,在他脑壳里嗡嗡作响。
屋顶破洞外,来自异世的冰雹仍在疯狂倾泻,摧毁着熟悉的世界。但书房内的死寂,比外面的轰鸣更令人窒息。
零一在发出那段信息后,形态微微坍缩,表面的银蓝色光芒黯淡了些,像是耗尽了初始的能量,但那模糊的“面部”依旧固执地朝向张小北。
张小北猛地转向母亲周青。
她的脸上没有纯粹的惊骇,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几乎要压垮她的沉重。恐惧有之,但更深的是某种……早已料到的绝望,以及一种被瞬间点燃的、母兽般的警惕。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零一身上,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左边小臂,指节用力到发白。
那个动作……张小北记得。小时候他顽皮扑进母亲怀里,不小心碰到她左小臂,她当时猛地抽了口气,脸色煞白地推开他。后来他再也没见过她裸露那条胳膊,即使在最热的夏天,她也穿着长袖。
“妈?”张小北的声音嘶哑,“它……它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周青像是被惊醒,目光从零一身上猛地收回,落在张小北流血的额角,瞳孔一缩。她没有回答关于零一的问题,而是疾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别碰它!离远点!”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厉色,眼神却快速扫视着屋顶的破洞和窗外毁灭性的景象,像是在评估最致命的威胁来自何方。
“妈!你知道这是什么,对不对?”张小北挣扎着,父亲失踪后的种种异常、母亲这些年的隐忍和戒备、那些关于极端天气的新闻……无数碎片在这一刻疯狂撞击着他的神经,“爸的失踪根本不是意外,是不是?跟这些东西有关?!”
周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她拽着张小北往书房更内侧、相对完好的角落退去,避开那些不断落下冰屑和寒气的破洞。
“没时间说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她几乎是低吼着,将张小北推到一张沉重的实木书桌后面,“躲好!别出声!”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过于……有针对性。她似乎知道危险远不止这些冰雹。
就在这时,地上的零一再次波动起来,那滑腻的声音直接侵入两人脑海:
“警告:检测到高频能量扫描脉冲。来源判定:非本宇宙基准规则。清扫程序临近。建议候选个体立即寻找有效掩体,规避第一波次能量冲击。”
高频能量扫描?清扫程序?
张小北还没完全理解这两个词的含义,窗外,一道极其刺眼的蓝白色光束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昏黑的天幕!
它不是闪电,更凝聚,更冰冷,带着一种纯粹的、高效的毁灭意味,精准地击中几个街区外一栋高楼的楼顶!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物质被强行分解湮灭的低频嗡鸣。那栋高楼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啃噬,楼顶部分瞬间消失,断口处平滑得诡异,闪烁着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可怕光泽。
毁灭,无声无息,却又如此彻底。
张小北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血液都凉了。
周青的脸色惨白如纸,猛地将张小北的头压低,自己的身体也紧紧贴着桌腿,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来了……祂的‘清道夫’……还是来了……”
祂?清道夫?
又一道稍细的光束,如同死神的指尖,擦着屋顶一个破洞的边缘射入书房!
嗤——
一声轻响。
书房另一角,那个堆满了张澜地质样本和旧书的柜子,连同后面小半面墙壁,瞬间消失!没有碎片,没有烟雾,就像那里从来空无一物,只留下一个边缘无比光滑、散发着微弱焦糊味的巨大缺口。
冷风夹杂着冰雹的碎屑从缺口灌入。
张小北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不是天灾,这是……有目的的屠杀!
零一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紧迫感:
“能量冲击模式分析完毕。规避成功率计算中……建议立即向东南方向移动,目标:地下结构。检测到本地存在低强度屏障残留信号,疑似‘守望者’早期应急设施。”
“守望者?”张小北下意识地重复,这个词零一一开始就提过。
周青的身体猛地一震,看向零一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惊疑和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这个东西。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咬紧了牙关。
“妈!它说……”
“别信它!”周青厉声打断,眼神挣扎,“但我们……必须离开这!现在!”
她拉起张小北,目光快速在满地狼藉中搜索,最后定格在那个被砸落在地、已经黯淡的精密机械残骸上。她犹豫了一瞬,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痛楚,最终还是一把将它抓起,塞进随身的一个帆布包里。
然后,她的目光落回零一身上,充满了警惕和深深的忌惮,仿佛在看一个裹着蜜糖的剧毒陷阱。
零一缓缓“流”向张小北,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拒绝的穿透力:
“候选个体,生存是首要指令。我拥有‘守望者’基础数据库及导航协议。跟随指引,是当前最优选择。存活几率可提升至19.3%。”
窗外,又一道毁灭光束落下,更近了一些,大地微微震颤。
张小北看着母亲眼中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决绝,看着窗外那个正在被未知抹去的世界,看着手中帆布包里那个属于父亲的诡异遗物,最后看向地上那团来自异世、可能知晓父亲下落的神秘生物。
十八岁生日。成人礼。
世界在他面前彻底撕碎了伪装。
他没有时间犹豫。
他深吸一口满是冰寒和毁灭气息的空气,额角的血已半凝。
他向着那团黏腻的银蓝色生物,伸出了手。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