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之谜

冰冷的、滑腻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零一像一团有生命的沉重水银，缓缓“流”上张小北的手掌，然后奇异地向内渗透，最终在他左手手背上形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微微流动的银蓝色漩涡印记。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古怪的、仿佛多了某个感官的异物感。

“基础共生协议完成。导航启动。”零一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

周青死死盯着那个印记，脸色难看至极，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帆布包紧紧抱在胸前，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张小北的胳膊。“走！”

零一的指引并非通过语言，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向感，夹杂着简单的距离提示，直接涌入张小北的意识。

“东南方向，直线距离约一点七公里。存在多重障碍，建议迂回。”

屋顶仍在震颤，冰雹砸落的巨响和远处那令人心悸的能量光束湮灭声交织成末日交响。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穿过狼藉的客厅。老宅的走廊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蒙尘的照片——年轻的张澜搂着笑容温婉的周青，背景是各种奇特的、不像地球任何地方的地质景观。其中一张，张澜站在一块巨大的、闪烁着水晶般光泽的黑色岩石前，而周青则微微侧身，巧妙地用阴影遮住了自己的左小臂。

冲出院门，眼前的景象让张小北倒吸一口冷气。

街道已面目全非。巨大的冰雹像炮弹坑般遍布路面，不少房屋屋顶洞穿，墙壁坍塌。更可怕的是那些平滑的、巨大的缺口——整栋房屋、整段街道甚至一小块空地，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被橡皮擦凭空抹去，只留下光滑如镜的、散发着微热和焦糊味的断面。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寒气以及一种奇特的、像是电离后的腥甜味。

幸存的人们惊恐地哭喊着，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跑，有些人则在可怕的能量光束扫过时，连同周围的建筑一起瞬间汽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低头！别停！”周青厉声喝道，用力拉着他，凭借对老城区的熟悉，钻入狭窄的小巷，利用一切可能的遮蔽物艰难前行。

零一的指引不断在张小北脑中修正路线，避开那些能量扫描频繁的区域。它的计算精准得可怕，几次几乎在他们刚躲进掩体后一秒，致命的蓝白色光束就擦着他们刚才经过的位置扫过，将一切蒸发。

“左转，进入前方破损管道。地下管网可提供部分遮蔽。”

那是一个被冰雹砸裂的市政管道入口，黑黢黢的，散发着污水和铁锈的味道。

周青毫不犹豫，率先钻了进去。张小北紧随其后。

管道内阴暗潮湿，脚下是黏腻的淤泥。只有手背上零一印记散发出的微弱银蓝光芒，提供着有限的照明。母亲的呼吸急促而压抑，紧紧抓着他的手冰凉一片。

“妈……”张小北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带着回音，“那个‘守望者’……到底是什么？爸他……”

“闭嘴！跟着它走！”周青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紧绷，“想知道你爸的事，就先活下去！”

她在害怕。不仅仅是害怕外面的追杀，似乎在更害怕某些真相被揭开。

管道曲折向下，走了不知多久，零一的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前方有微弱能量屏障反应。疑似目标设施外围。”

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管道尽头是一个相对宽敞的旧排水枢纽站，墙壁是斑驳的混凝土结构。而在枢纽站一侧，本该是坚硬墙壁的地方，却呈现一种不自然的、水波般的扭曲光晕，像是高温下的空气折射。

零一印记微微发烫。

“屏障识别中……权限认证：基因谱系验证通过。临时访问许可授予。”

那水波般的光晕荡漾了一下，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后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金属材质的狭窄阶梯，深处透着冰冷的白光。

周青看着这超乎想象的科技造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恐惧，还有一丝……被证实了的绝望。她比张小北更清楚，这绝非人类技术。

阶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毫无缝隙的金属门。门上刻着一个熟悉的、扭曲的星座符号——和张澜笔记本书脊上的一模一样！

门侧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零一指引着张小北将带有印记的左手按上去。

微光扫描而过。

“身份确认：张小北。权限级别：访客（临时）。允许进入最低保障区域。”

金属门无声滑开，一股冰冷的、带着陈腐空气和机油味的凉风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像是某个应急避难所。四壁是冰冷的金属，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房间中央简单的桌椅，以及靠墙的一排储物柜。房间一角还有一个更小的内门，不知通向何处。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里似乎暂时隔绝了外面的末日景象。

周青猛地松了一口气，脱力般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扇已经关闭的金属门，仿佛担心下一秒就会有东西破门而入。

张小北打量着这个显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地方，无数问题堵在喉咙口。他看向手背上那个缓缓流动的银蓝印记。

“零一，‘守望者’是什么？这里是我爸建的？”

零一的声音毫无波澜：“信息库部分受损。‘守望者’为代号，指向个体：张澜。他曾活跃于此位面，致力于观测及预警跨维度入侵风险。此设施为其早期建立的观测点及安全屋之一。”

张澜！真的是父亲！

“预警？入侵？就是外面那些？”

“正确。当前入侵源判定为：高维实体‘虚空之主’奈奥·拉特（Nyarlath）的先遣部队。清扫程序为其标准殖民前奏。”

奈奥·拉特（Nyarlath）！这个名字带着一股冰冷的邪气，让张小北不寒而栗。

“那我爸呢？他现在在哪？”

“最终记录显示，个体张澜于五年前深入维度间隙，试图定位并关闭奈奥·拉特投射至此位面的初始锚点。此后信号丢失。状态：未知。”

维度间隙？初始锚点？信号丢失？

张小北的心沉了下去。五年……失踪的真相竟然如此残酷而宏大。

他猛地看向母亲：“妈！你早就知道！你知道爸去干什么了！你知道他会面对什么！”

周青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满是泪痕，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一去不回……他只是说……要去给我们争取时间……”她的声音破碎不堪，“他让我保护好你……等到……等到‘时候’到来……”

“什么时候？就是这个末日吗？！”张小北情绪激动地追问，“还有你！你的手臂！那是什么？你跟那个奈奥·拉特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从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对不对？！”

周青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紧紧捂住左臂，仿佛那里藏着噬人的魔鬼。

“我……”她张了张嘴，泪水流得更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零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空间扭曲信号。坐标：正上方地面。匹配特征：奈奥·拉特麾下，‘追猎者’单位降临。”

几乎同时，整个地下设施猛地一震！头顶的金属天花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冰冷的电子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

“检测到未授权空间跳跃。屏障遭受冲击。强度等级：高。预计完全突破时间：三分钟。”

周青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彻底的绝望。

“祂的猎犬……来了……”她喃喃道，目光绝望地扫过这个无处可逃的安全屋，最终落在了张小北手背上那个银蓝色的印记上。

而零一的声音，依旧冰冷地计算着：

“生存几率重新计算中……遭遇‘追猎者’单位，正面冲突生存几率低于0.01%。建议启动最终应急协议。”

“协议名称：‘血脉回响’。”

“是否授权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