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哨所

剧烈的空间撕扯感猛地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沉重的坠落感袭来，张小北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肺里的空气被狠狠挤出，眼前一片昏黑，只剩下耳鸣的尖啸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

他蜷缩着咳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和右臂火辣辣的痛楚——那是硬接追猎者一爪的代价。嘴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几秒钟后，视觉才慢慢恢复。

黑暗。并非纯粹的漆黑，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点点缀，如同旷野中的遥远星火，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空间的轮廓。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能量衰败后的味道，像是某个被遗忘了千万年的巨兽墓场。

他正躺在某种冰冷的金属网格地板上，网格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妈……”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右臂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再次栽倒。

手背上，零一的印记发出稳定但略显黯淡的银蓝色光芒，勉强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

没有回应。只有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无边的寂静中回荡，被放大了无数倍，更显此地的空旷死寂。

周青不见了。

那个在最后时刻扑向他的身影，消失了。

“生命体征监测：周青，信号于跃迁启动瞬间丢失。判定：未能同步跃迁。”零一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像一把冰锥刺入张小北的心脏。

未能同步跃迁……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母亲……是为了保护他……被留在了那里？留给了那个恐怖的追猎者？

“不……不可能！”他嘶哑地低吼，不顾一切地想要爬起来，想要回去，却因为动作过大牵动伤势，疼得眼前发黑，再次瘫倒在地。

“冷静，候选个体。”零一的声音依旧平稳，“当前优先事项：生存，评估环境，处理伤势。情感波动不利于生存几率提升。”

“去你妈的生存几率！”张小北对着空气咆哮，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滑落，“那是我妈！回去！立刻送我回去！”

“紧急跃迁协议为单向随机跃迁，能量耗尽，冷却中。无法逆向操作。根据最后扫描数据，周青生存几率低于0.0001%。建议接受现实。”

低于0.0001%。

零一的冰冷计算像是一纸最终判决书，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碾得粉碎。

他瘫在冰冷的网格地板上，望着上方无尽的黑暗，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父亲失踪，母亲为了救他生死未卜，而自己，被扔到了这个鬼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绝望如同四周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手背上的零一印记微微发热，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能量流缓缓注入他的右臂，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丝。

“初步治疗启动。请保持静止。”

张小北闭上眼，任由那能量流修复身体，内心却一片冰冷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零一的声音再次响起：

“伤势稳定。环境扫描初步完成。结论：此处为一座已被废弃的‘守望者’地下哨所，编号：73。能源处于最低维持状态，主体结构完整，暂无立即危险。”

守望者哨所？和之前那个安全屋类似，但更大？

张小北缓缓睁开眼，挣扎着用没受伤的左臂支撑起身体，借着零一的光芒打量四周。

他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平台上，脚下是金属网格，望下去深不见底。前方不远处，有一条狭窄的金属廊桥，通向黑暗中的一个模糊轮廓，像是一个控制台或是某种终端。

空气中那股陈旧的能量衰败感更加明显。

他艰难地爬起来，拖着依旧疼痛的右臂，一步步挪向那个控制台。

控制台布满灰尘，但表面似乎是一种奇特的晶体面板，大部分区域黯淡无光，只有少数几个符号偶尔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如同垂死者的呼吸。

当他靠近时，控制台中心的一块面板忽然亮了起来，投射出一片模糊的、不断闪烁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和张澜照片里类似的勘探服，正站在一个类似的巨大控制台前操作着什么。那身影……很像父亲！

张小北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但影像极其不稳定，声音也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噪音。

“……锚点波动异常……奈奥……的触须……比预计更深……”男人的声音模糊传来，带着疲惫和焦虑。

影像闪烁，切换成一些快速滚动的、无法理解的复杂数据流和星图般的图案。

“……青……通道不稳定……必须……切断……”声音再次出现，充满了决绝的痛苦，“……保护好……小北……等‘钥匙’……”

影像猛地一阵剧烈闪烁，男人的背影似乎回过头，但面部细节完全被干扰的雪花覆盖，只有一個极其模糊的轮廓。

下一秒，影像彻底消失，控制台再次陷入死寂。

张小北僵在原地，心脏狂跳。

是父亲！他肯定！那是父亲留下的信息！

“零一！刚才那是……”

“检测到残留日志碎片。记录者：张澜。时间戳：约5.3标准年前。信息严重缺损。”零一证实了他的猜测。

五年前！父亲失踪前！

“他说的‘钥匙’是什么？‘锚点’又是什么？和奈奥·拉特有关？”张小北急切地追问。

“信息不足，无法解析全部内容。”零一回答，“‘锚点’通常指跨维度稳定连接点。奈奥·拉特的入侵需要此类锚点。日志提及的波动异常，可能与当前入侵有关。”

父亲在五年前就在对抗奈奥·拉特，甚至试图切断所谓的“锚点”？

而“钥匙”……父亲让母亲保护好自己，等“钥匙”……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难道……“钥匙”指的是我？

就在这时，零一的光芒忽然闪烁了一下。

“警告：检测到微弱能量签名正在靠近。非哨所固有模式。匹配度低……判断：未知访客或内部防御系统激活。”

寂静的巨大空间中，从远处黑暗的廊桥尽头，隐约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响。

吱呀——

有人？

或者……什么东西？

正在向这里靠近。

张小北瞬间汗毛倒竖，猛地熄灭了手背上的光芒，屏住呼吸，缩进了控制台的阴影里，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刚刚脱离追猎者的魔爪，又在这诡异的废弃哨所里遇到了未知的存在？

母亲的失踪、父亲的线索、陌生的环境、迫近的危险……所有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最原始的警惕。

他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倾听著那越来越近的、不祥的摩擦声。

寻父之路的第一站，就充满了致命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