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彻底的死寂取代了引擎的轰鸣和武器的咆哮，成为“雨燕”舱内唯一的主旋律。应急灯彻底熄灭，只有几缕电火花在破裂的管线间偶尔闪烁，映照出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内部惨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金属烧灼和淡淡的血腥味。
重力模拟系统失效，杂物和碎片失重地漂浮着。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带着刺痛，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敲打着幸存者的神经。
张小北被安全带死死勒在驾驶位上，半边身子麻木失去知觉，温热的血液从额角的伤口和手臂的撕裂伤处缓缓飘出，在失重环境中凝聚成一颗颗暗红色的血珠。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野因失血和脑震荡而模糊不清。
“零……一……”他试图发声，喉咙却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嘶哑声。
没有回应。手背上零一的印记一片死寂冰冷，仿佛从未存在过。主控台上方，零一的能量体彻底消失无踪。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张小北的心脏，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刺骨。
“零一！”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却只换来剧烈的咳嗽和更多的血珠。
“北哥！你别动！”旁边传来星萤带着哭腔的、焦急的声音。她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踉跄着在失重环境中漂浮过来，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袖子按住他额头的伤口，眼泪止不住地飘散在空中。“零一姐姐……零一姐姐为了维持最后跳跃……能量彻底耗尽了……她……”
星萤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几乎将张小北压垮。零一……为了救他们……
就在这时，驾驶舱角落，那个被救回来的里昂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晃了晃依旧有些昏沉的头。他的伤势相对较轻，更多的是冻伤和虚弱。他环顾四周，看着这艘彻底报废的飞船和重伤的众人，尤其是驾驶位上那个浑身是血却眼神依旧凶悍如受伤孤狼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震惊、感激，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漂浮过来，动作比星萤稳得多，显然适应失重环境。“别动，年轻人。你伤得很重。”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沉稳。他检查了一下张小北的伤势，眉头紧锁，“多处骨折，失血过多，需要立刻处理。”
他从自己破烂的宇航服内置急救包里拿出止血凝胶和固定绷带，手法熟练地为张小北进行紧急处理。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暂时稳定住了张小北的伤势。
“谢谢……”张小北艰难地说道，目光却死死盯着他，“你……到底是谁？‘逐光者’号……碎片……”
里昂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我叫里昂，如你们所知，曾是‘逐光者’号的安全官。‘逐光者’不是一艘简单的飞船，它是一个……‘流亡者’的聚集地，由一些看穿了‘上面’虚伪面具、试图寻找真正出路的人组成。”
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低沉地叙述：“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关于所谓‘权限碎片’的线索，那似乎是一种……烙印，或者说印记，并非实体物件。我们中的一位古老语言学家破译了一段残碑，指出其中一块碎片的信息，烙印在‘虚空鲸歌’之中。”
“虚空鲸歌？”星萤疑惑地重复。
“只是一种比喻。”里昂摇摇头，“指的是‘回响深渊’——第七迴廊深处一片极其特殊的区域，那里的空间结构异常，会不断回响着过去发生的强大能量事件的‘余音’，如同鲸歌般悠远而难以捉摸。据说，其中一道古老的‘余音’，就蕴含着碎片的坐标。”
他看向张小北，眼神严肃：“那条求救信号，半真半假。我们确实被清道夫围攻，坐标也是真的，但信号本身被‘上面’渗透并篡改了，变成了引诱你们这种追寻碎片者的陷阱。他们想将知情者一网打尽。”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找碎片？”张小北警惕地问。
里昂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不需要知道。但‘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地布置陷阱，目标绝不会是普通的流亡者。你们身上，有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或者说……威胁。”他的目光扫过张小北手背上黯淡的印记，以及旁边昏迷的小雅手中依旧紧握的守墓人令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没有点破。
就在这时，后座传来了小雅微弱的呻吟声。她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北哥……我好冷……令牌……刚才好烫……”她手中的守墓人令牌已经恢复了冰冷。
张小北心中一紧，让星萤赶紧去照顾小雅。
“现在怎么办？”星萤看着彻底瘫痪的飞船和重伤的众人，声音绝望，“飞船坏了……零一姐姐也……我们困在这里了……”
里昂检查了一下主控台，摇了摇头：“飞船核心熔毁，彻底没救了。这里的求救信号也发不出去，干扰太强。”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决定，“不过……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地方。一个古老的、被遗弃的‘守望者先锋哨站’，坐标只有我们‘逐光者’的高层知道。那里应该还有部分设施可用，或许能找到一些补给，甚至……一艘还能动的老旧穿梭机。”
他看向张小北：“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但作为交换，我希望……如果你们真的能找到所谓的碎片，找到改变这一切的方法，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流亡者’。”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唯一的希望。但同样可能是一个新的陷阱。
张小北死死盯着里昂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欺骗。他的【精神】属性虽然因重伤而削弱，但二阶的底子和【钢铁意志】依旧让他保持着可怕的洞察力。
里昂的眼神坦然而疲惫，带着一种经历过太多背叛后仅存的、对同类的一丝期望。
许久，张小北缓缓点了点头：“带路。”
没有别的选择。
在里昂的指导下，星萤艰难地从飞船残骸里翻找出还能使用的应急物资：几支营养剂、少量医疗用品、一把能量几乎耗尽的切割枪。张小北则忍着剧痛，尝试运转【生命汲取】和【生命馈赠】，微弱地治疗着自己和小雅，但效果甚微，反而让他更加虚弱。
里昂背起依旧昏迷的小雅，星萤搀扶着几乎无法自己行动的张小北。四人如同宇宙中的浮萍，艰难地离开了“雨燕”的残骸，利用宇航服上的微型推进器，向着里昂指示的方向，那片更加密集阴暗的小行星带深处飘去。
回头望去，“雨燕”那曾经承载着他们希望与战斗的残骸，如同一座冰冷的墓碑，缓缓旋转着，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背景中。
零一……
张小北心中一阵刺痛，将这份沉重的损失深深埋入心底。
现在的他，甚至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活下去，带着大家活下去，找到新的希望，这才是对零一最好的告慰。
前路未知，希望渺茫。
但只要还活着，还有同伴，还有目标，战斗就远未结束。
那颗名为复仇与救赎的火种，在绝境的寒风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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