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晓棠叼着那半块该死的马卡龙，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边是厉星辰那双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审视目光，一边是皮埃尔厨师长那带着职业尊严受损的不满眼神，旁边还站着个随时准备翻译的战战兢兢的翻译，以及门口像门神一样的钱管家。

这阵容，这气氛，说是三堂会审都轻了！

【要死了要死了！这是什么地狱绘图！】

【我不就随便吐槽两句吗？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米其林厨师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这么差的吗？！】

【现在怎么办？难道要我跟厨师长说‘对不起，您做的菜确实不如我们公司楼下二十八一份的快餐套餐’？那我今天可能真的没法活着走出这个门了！】

她的心声如同失控的弹幕，将她内心的崩溃和抓狂暴露无遗。

厉星辰将她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和内心毫无保留的尖叫尽收眼底（耳），他交叠的修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惊慌失措是真的，口不择言（心）也是真的，那种社死的绝望感几乎要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不像是在演戏。

但是，“读心术”？

这实在太荒谬了，完全违背了他三十年来建立起的、基于逻辑和实证的科学世界观。比起接受这种超自然现象，他更倾向于相信这是一种极其高明、或者说极其诡异的……手段。

他开始在脑中冷静地罗列可能性：

第一，林晓棠在装疯卖傻。这是最直接的猜测。她或许是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比如极其隐蔽的腹语术，或者某种新型的声控装置？）制造了那些声音，目的是吸引他的注意，或者搅黄今晚的宴会，甚至是为了掩盖她之前试图陷害苏柔的真正目的？毕竟，一个“精神不正常”、言行失控的人，无论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似乎都更容易被“原谅”或者被忽视其背后的动机。

这个念头让他眼神更冷了几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女人心机之深，演技之精湛，简直令人发指。

然而，这个推测有几个明显的漏洞。一是技术层面，什么样的装置能如此精准地模拟出她的声音、语调和实时情绪，并且毫无延迟？二是动机，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方式吸引注意，除非她真是个疯子。三是……厉星辰的目光扫过林晓棠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那双眼睛里纯粹的恐慌——那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第二，集体催眠或致幻？也许宴会厅里有什么特殊的香料、声波或者光线，影响了所有人的听觉神经，让大家产生了相同的幻听？这个想法稍微科学一点，但操作难度极大，且无法解释为什么只有林晓棠的“心声”被幻听，内容还如此有连贯性和针对性。

第三，也就是最不可能，但此刻却隐隐浮现的想法——难道……真的是一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异常现象？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厉星辰强行压下。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对于超出认知范围的事情，本能地持否定和审视态度。

就在这时，等不到回应的皮埃尔厨师长有些着急了，他又通过翻译说道：“厉先生，这位小姐，作为一名厨师，我对自己的作品有着严格的要求。如果客人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这对我非常重要！是食材不够新鲜？还是火候出了问题？或者调味不符合您的口味？请直言无妨！”

翻译战战兢兢地把话翻完，然后同情地看了一眼快要石化的林晓棠。

林晓棠都快哭了。她艰难地咽下嘴里那甜得发腻的点心，感觉喉咙都被糊住了。她看着一脸认真的厨师长，又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等着看她如何应对的厉星辰，知道自己今天不给出个说法是过不了这关了。

可是她能说什么？说真话吗？那等于当面打厨师长的脸，顺便把厉星辰也得罪死。说假话夸好吃？且不说违背她的良心（和吐槽本能），万一她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样，会不会又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比如心声突然大喊“骗你的其实难吃死了”？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救命！我该怎么说？！】

【说好吃？不行不行，太违心了，而且万一心里没管住……】

【说不好吃？那我可能马上就要体验一下法式大勺的物理超度了！】

【有没有第三种选择？比如突然晕倒？对！晕倒！装晕是不是就能混过去了？！】

这个念头一起，林晓棠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她开始暗中运气，准备表演一个原地昏厥。

然而，她的这点小心思，再次被厉星辰精准“捕获”。

看到林晓棠眼神飘忽，甚至开始偷偷打量地板的柔软度（似乎在评估摔下去疼不疼），厉星辰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想装晕？

他几乎能猜到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大概会先是摇摇欲坠，然后扶着额头，最后软软地倒下去……

果然，下一秒，林晓棠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先是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呃……我……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好晕……”

接着，她抬起一只手，柔弱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脚步开始虚浮，身体像风中柳絮一样晃了晃，眼神开始放空，准备朝着看起来最厚实的地毯区域“晕”过去。

这一套动作，虽然略显浮夸，但配上她苍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状态，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皮埃尔厨师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上前扶她。

就在林晓棠准备彻底“昏倒”的前一秒，厉星辰冷淡的声音响起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钱管家，既然林小姐身体又不适，那就扶她去客房休息。”他特意加重了“又”字。

“另外，”他转向厨师长，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皮埃尔先生，今晚的菜式很好，不必在意一些……无心的呓语。可能是林小姐最近精神状态不佳，味觉也出现了一些偏差。”

他三言两语，将林晓棠的吐槽定性为“无心的呓语”和“味觉偏差”，既安抚了厨师长，又给了眼前这场闹剧一个看似合理的台阶。

皮埃尔厨师长虽然将信将疑，但厉星辰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追问，只能带着满腹疑惑和一点不甘，躬身告退了。

林晓棠的“晕倒”表演进行到一半，硬生生被厉星辰这话给打断了。她僵在原地，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尴尬得脚趾抠地。

【呓语？味觉偏差？他这是在帮我解围？】

【不对！他这是坐实了我‘精神不正常’啊！】

【不过……好像比被厨师长记恨强一点？】

【等等，他为什么要帮我？不对，他这不是帮我，他是在维护厉家的面子，顺便把我钉在‘精神病’的耻辱柱上！】

厉星辰无视她内心复杂的心理活动，对钱管家使了个眼色。

钱管家立刻上前，依旧是那副恭敬却不容反抗的姿态：“林小姐，请跟我来。”

林晓棠看着厉星辰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知道自己再“晕”下去也没意义了，只好讪讪地放下扶着额头的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跟着钱管家往外走。

走到书房门口，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厉星辰已经重新低下头，看着桌上的文件，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冷硬而疏离，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但他真的相信那是“呓语”吗？

林晓棠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个男人太深沉，太难以捉摸了。他看起来似乎接受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他那双眼睛里的审视和探究，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到底……是怎么看她的？

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精神失常的麻烦，还是……已经开始怀疑那些“心声”背后，隐藏着更惊人的秘密？

这个疑问，像一颗种子，埋在了林晓棠的心里，也留在了厉星辰的思绪中。

书房门轻轻关上。

厉星辰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扇合拢的门。

呓语？偏差？

他当然不信。

林晓棠，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

看来，需要换一种方式，好好“观察”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