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晓棠跟在钱管家身后，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清晨的厉家老宅异常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和两人踩在地毯上的细微声响。她低垂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刚才那个女佣惊恐逃走的画面，一会儿是厉星辰那张冷冰冰的脸，还有那句如同魔咒般的“把你想的东西说出来”。

【这哪是去当助理，分明是去上刑场……】

【也不知道厉星辰早上起床气大不大？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把我扔出去？】

【话说回来，他这种冰山脸，会有起床气这种人类情绪吗？】

【唉，算了，反正我现在是人形自走吐槽机，他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呗，大不了就是社死，反正也死习惯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着，试图用自嘲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钱管家带着她穿过一条长长的、两侧挂着抽象油画的走廊，没有走向昨晚那间令人压抑的书房，而是拐向了通往一楼庭院的方向。

【嗯？不是去书房？去庭院干嘛？难道厉星辰有露天办公的习惯？这么有情调？】 林晓棠心里嘀咕着，稍微提起了一点好奇心。

穿过一扇巨大的玻璃门，湿润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眼前是一个打理得极其精致的中式庭院，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晨光熹微，洒在沾着露水的叶片上，闪着细碎的金光。

这景色让饱受现代城市噪音和尾气摧残的林晓棠精神微微一振。

【哇，这院子不错啊！比我们小区那个光秃秃的中心花园强多了！】

【在这儿晨练肯定很舒服……等等，厉星辰不会真有晨练的习惯吧？像那种精英总裁，不都是五点起床跑步健身的吗？】

她正胡思乱想，钱管家在一座小巧的八角亭前停下了脚步，微微躬身：“少爷，林小姐到了。”

林晓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亭子里的石凳上放着一叠文件和一个平板电脑，但并没有人。

人呢？

她正疑惑，就听见旁边通往花园深处的一条鹅卵石小径上传来一阵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只见厉星辰穿着一身简单的深灰色运动服，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正朝着亭子这边慢跑过来。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褪去了西装带来的冷硬感，倒是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活气息？

林晓棠看得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厉星辰穿得这么“随便”，而且是在运动状态。这跟她印象里那个永远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冰山总裁形象有点出入。

厉星辰也看到了她，脚步没有停，径直跑到了亭子前才放缓速度，开始做简单的拉伸放松动作。他甚至没有立刻看她，只是拿起石凳上准备好的白色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林晓棠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这跟她预想的“办公室汇报”场景完全不一样啊！她现在该干嘛？打招呼？还是安静如鸡地站着？

【呃……现在是什么情况？助理的日常工作包括围观老板晨练吗？】

【不过他跑步的样子……嗯……怎么形容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厉星辰的动作。可能是因为刚跑完步，他的动作不像平时那样刻板，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我很严谨”的气质还是没变。跑步姿势很标准，手臂摆动，步伐跨度，都透着一种……刻意规范的感觉？

林晓棠的吐槽之魂又开始不安分地躁动起来。为了缓解尴尬，也纯粹是习惯使然，她忍不住在心里开始了实时点评：

【啧啧，这跑步姿势，也太标准了吧？跟体育教科书上画的一样！】

【手臂摆动的角度，迈步的幅度，简直像是用尺子量过的！】

【一点随性的感觉都没有，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这哪是跑步放松啊，这分明是体能训练项目验收！】

【跟我爸他们小区里那些边遛弯边唠嗑的大爷比起来，差远了！人家那才叫享受生活！】

她这边在脑子里把厉星辰的跑步姿势跟她记忆里公园大爷的悠闲步态做着对比，越想越觉得好笑，差点没忍住嘴角上扬。

然而，就在她内心吐槽到“跟我爸他们小区里那些边遛弯边唠嗑的大爷比起来，差远了！”这一句时——

正在弯腰拉伸小腿的厉星辰，动作猛地一滞！

他的身体极其不明显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不平的东西，导致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朝着侧面就是一个趔趄！

“！”他反应极快地用手撑住了旁边的亭柱，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真的摔倒。但那个瞬间的狼狈，却是实实在在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厉星辰维持着撑住亭柱的姿势，猛地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一脸懵逼、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林晓棠！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有一闪而过的惊愕，有被冒犯的怒意，有深深的探究，还有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林晓棠被他看得寒毛直竖，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他干嘛这么看着我？】

【差点摔了是因为地上滑吗？还是突然抽筋了？】

【可他那眼神……怎么好像是我推了他一把似的？】

【我离他八丈远，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眼神无辜又惶恐。

钱管家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厉星辰缓缓直起身，放下撑着柱子的手，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林晓棠脸上移开。他一步步走近，运动服下的肌肉似乎还有些紧绷。

他在林晓棠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林晓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和薄荷沐浴露混合的味道，还能感受到他运动后散发的热气。

“你，”厉星辰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运动而略带一丝沙哑，但其中的冷意却丝毫未减，“刚才，在想什么？”

林晓棠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问了！他真的问了！和昨晚在书房里一样的问题！

但这次，是在这种完全意料之外的场合下！

【他……他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难道他又‘听到’了？！听到我把他跟公园大爷比了？！】

【不可能吧？！这院子里就我们三个人，离得也不算特别近，而且我确定我嘴巴闭得紧紧的！】

【可他那反应……分明就是……】

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猜测再次浮现：这个该死的心声泄露，难道不是根据距离，而是根据……厉星辰这个人本身？！只要他在一定范围内，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接收”到她的内心吐槽？！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绝望！

厉星辰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写满惊恐的眼睛，心中的那个荒谬的猜想，似乎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

他抿紧了薄唇，眼底的神色变幻莫测。

看来，这个“生活助理”，比他预想的……还要“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