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枕家书房敞开的窗棂,在红木书案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墨锭的沉香。
枕云起坐在案前,指尖抚过一张泛黄的曲谱,神情专注。他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沉静。
墨砚冰则靠在一旁的檀木躺椅上,长腿交叠,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却许久未翻一页。
他穿着黑色丝质衬衫,领口松开一颗扣子,周身透着一种与这书香环境格格不入的冷冽气息,却又奇异地融合其中。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虚虚地投向窗外那棵繁茂的石榴树,仿佛在出神。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枕母安云挽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两碗冰糖雪梨。 “云起,砚冰,歇会儿,刚炖好的冰糖雪梨,润润肺。”她声音温柔,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
枕云起立刻抬起头,放下曲谱,站起身,脸上露出谦和的笑意:“谢谢妈妈。”他先双手接过一盏,却没有自己喝,而是自然然地转向躺椅的方向,微微提高了些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哥,妈妈炖了雪梨。”
这一声“哥”叫得极其自然,像是在私底下、在家人面前演练过无数次,清润的嗓音里褪去了对外人时的礼貌疏离,添上了几分柔软的依赖。
墨砚冰像是被这一声从思绪中唤回,睫毛微颤,目光从窗外收回。他放下杂志,坐直了些,接过枕云起递来的瓷盏。指尖不可避免地在交接时触碰到弟弟微凉的手指。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也像是道谢。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却并无冷硬之感。
安云挽看着这一幕,眼底漾开欣慰的笑意,却故意嗔怪小儿子:“就你记得叫你哥,自己呢?”
枕云起这才端起另一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忘了。”他小口啜饮着温甜的汤汁,姿态优雅。
“砚冰,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太甜了?”安云挽关切地问。
墨砚冰已经喝了几口,闻言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刚好。”
“他其实喜欢甜一些的”枕云起在一旁微笑着补充,语气温和,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哥就是嘴上不说。”
墨砚冰抬眸瞥了枕云起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又沉默地喝了一口雪梨汤。耳根却似乎微微热了一下。
安云挽笑着摇摇头:“你们兄弟俩啊…云起,别光顾着看你那些曲子,也跟砚冰多说说话。”
“没事的,妈,”枕云起温声道,“哥在这儿就好。”他并不需要喧闹的交谈,这种无声的陪伴本身就足以令人安心。
安云挽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端着空托盘离开了。
书房里再次恢复宁静,却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暖意。
枕云起重新坐回案前,却似乎无法立刻集中精神。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方才看的曲谱,起身走到躺椅旁。 “哥,”他轻声开口,“这首曲子中间这段,我总觉得处理得不够,你帮我听听?”
只有在家里,只有在墨砚冰面前,他才会露出这种带着些许不确定和寻求认可的神情。
墨砚冰放下已然见底的瓷碗,目光落在泛黄的纸页上。他对于乐理不如枕云起精通,但审美直觉极佳。 他静默地听了片刻枕云起低声的哼唱,然后伸手指了谱子上的某个点:“这里,太快。” 他的点评依旧简短,却一针见血。
枕云起蹙眉思考了一下,随即恍然,眼神亮了起来:“对…是这里,节奏放缓,气息拉长…哥,你说得对。”他脸上绽开轻松的笑容,像是解决了什么难题,语气里的感激和信赖清晰可见。
墨砚冰看着枕云起发亮的眼睛,“嗯”了一声,重新靠回躺椅,不再多言。只是那原本略显冷硬的唇角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弧度。
阳光缓缓移动,将兄弟二人的身影拉长,投在满是书卷气的房间里。一个沉静温和,一个沉默冷峻,气质迥异,却构成了一幅无比和谐的画面。
在这里,没有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偶像,没有需要时刻维护的人设,只有兄长与弟弟。枕云起那一声声自然流露的“哥”,便是通往这片宁静天地的、唯一的密钥。而墨砚冰那沉默的守护与偶尔简短的回馈,则是这片天地里,最坚实可靠的边界。
阳光渐渐西斜,给书房内的每件物品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空气里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枕云起重新坐回书案前,根据墨砚冰的点拨,执起一支纤细的毛笔,在一旁的草稿纸上轻轻修改了几个音符。他写得专注,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墨砚冰没有再拿起杂志,只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却不再涣散,而是静静地落在枕云起身上。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因思考而无意识轻咬的下唇,看着他解决问题后唇角那抹不易察觉的、满足的浅笑。这是一种无声的守护,如同磐石之于细流。
时间悄然流淌。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管家忠叔的声音传来:“少爷,墨少爷,晚餐准备好了。先生和太太已经在餐厅了。”
枕云起这才从乐谱中彻底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好的筱叔,我们马上就来。”他放下笔,仔细地将摊开的曲谱和草稿纸整理好,放入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这才看向依旧坐在躺椅上的墨砚冰。
“哥,”他自然地唤道,声音里带着忙碌后的轻微倦意,却又很放松,“去吃饭吧,爸爸今天好像开了一瓶不错的红酒。”
墨砚冰“嗯”了一声,利落地站起身。他比枕云起略高些,站直时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弟弟完全笼罩。他没有立刻向外走,而是目光扫过枕云起方才一直握笔的右手,忽然开口:“手。”
枕云起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指尖和虎口处果然沾了些许墨迹和纸张的纤维。
不等他反应,墨砚冰已经从旁边小几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湿纸巾,递到他面前,动作干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谢谢哥。”枕云起接过,仔细地擦拭着手指,嘴角弯起。这种细微处的照顾,他早已习惯,却每一次都让心里暖融融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枕云起稍慢半步,看着墨砚冰挺拔而略显冷硬的背影,在温馨的家居环境里,这背影似乎也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变得可以依靠。
餐厅里,灯光温暖。长桌上摆着精致的四菜一汤,并不铺张,却样样是枕云起和墨砚冰他们偏爱的家常口味。枕邵起和安云挽已经入座,正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快来,就等你们了。”林静招呼着,“云起,是不是又泡在书房忘了时间?砚冰,你也不催催他。”
枕云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开自己的椅子后又替墨砚冰拉开旁边的椅子,然后才坐下。 “妈,不怪哥,是我看得入迷了。”他习惯性地为墨砚冰解释,虽然墨砚冰根本不在意这种小小的责怪。
墨砚冰坐下后,先是对枕弘文和林静微微颔首:“邵叔,挽姨。”
晚餐在温和的气氛中进行。枕邵起问了问在公司、团里的一些近况,墨砚冰回答得简洁,枕云起则会在旁边补充一些细节,让叙述更完整。安云挽则不停给他们夹菜。
“砚冰,尝尝这个笋,很嫩。”
“云起,多吃点鱼,补脑。”
“你们兄弟俩在外面,要记得按时吃饭,互相提醒…”
枕云起一边应着,一边很自然地将母亲夹到自己碗里也夹了一些给墨砚冰。动作流畅无比,仿佛做了千百遍。
墨砚冰动作顿了顿,看了一眼碗里的食物,又看了一眼身边正微笑着听母亲说话的枕云起,默不作声地夹起来吃掉了。
枕邵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带着笑意,举杯道:“来,为我们一家团聚,也祝你们兄弟俩前程似锦。”
四人举杯相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温馨的餐厅里。
饭后,墨砚冰依旧主动帮忙收拾餐具,枕云起也自然地加入。两人在厨房水槽前,一个冲洗,一个擦拭,配合默契,无需多言。
夜晚彻底降临。
枕云起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沙发里,处理一些邮件。墨砚冰则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看着晚间新闻,音量调得很低。
安云挽端来助眠的温牛奶,递给两人。 “谢谢挽姨/妈。”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枕云起接过牛奶,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对墨砚冰说:“哥,明天早上我想去老巷那家店买点新出的墨锭,你要一起吗?”
那家店是他们小时候常去的,墨砚冰虽然对此兴趣不大,但偶尔会陪他去。
墨砚冰看着新闻屏幕,没转头,只淡淡应了一声:“几点?” “八点半左右?” “嗯。”
简单的对话后,客厅里又只剩下新闻主播低沉的声音和枕云起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
一种无需言说的安宁与默契,在这温暖的灯光下,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