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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暗牢独对冷面丞

药香长安

“大理寺拿人。反抗者,格杀勿论。”

裴衍的声音,平直、冷硬,不带一丝波澜,如同冰冷的铁尺,重重砸在死寂的院落中,砸在夏柠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他来了。又一次,在她濒临绝境、生死一线的时刻,如同鬼魅般出现。

但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警告,不是试探,而是……格杀令!

那三名黑衣人身体骤然绷紧,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惊疑、不甘,却并无多少恐惧。他们显然认得裴衍,甚至……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完全意外。

其中一人,似乎是首领,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三人几乎同时后撤一步,动作迅捷而整齐,并非溃逃,更像是某种训练有素的战术规避。他们警惕地盯着墙头的裴衍,目光在他与地上那具咽喉插着铁蒺藜的尸体之间飞快扫过,最终,缓缓向院墙阴影处退去。

裴衍静立墙头,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影,并未阻拦,也并未追击,只是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漠然地看着他们退入黑暗,迅速消失不见。

仿佛他们的到来与离去,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院中,只剩下弥漫的血腥气,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一个瘫坐在地、魂飞天外的夏柠,以及墙头那个掌控着一切生杀予夺的男人。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

夏柠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吴掌柜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望着他至死都死死护在怀中的那个染血的木匣。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刺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裴衍的目光终于从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收回,缓缓落回院中。他身形微动,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从墙头飘落,站在了夏柠面前。

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令人战栗的压迫感。

夏柠缓缓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在夜色中依旧冷冽如寒星的眼睛。她的瞳孔中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暗。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干涩地摩擦着喉咙,“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看着他们来……看着他们杀人……”

裴衍静默地俯视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她质问的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直无波:“本官接到线报,此地有逆贼私藏禁药,聚众密谋。”

线报?逆贼?私藏禁药?

夏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痉挛。她猛地指向吴掌柜的尸体,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恸而剧烈颤抖:“逆贼?!私藏禁药?!他是在保护……保护我父亲留下的……”

“证据。”裴衍打断她,语气冷硬如铁,不容置疑,“大理寺办案,只讲证据。现场查获禁药,人赃并获,反抗拘捕,格杀勿论。程序,并无不妥。”

程序……并无不妥?

这冰冷到极致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夏柠最后的一丝侥幸和理智!

她猛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脱力和悲痛而踉跄了一下,只能仰着头,死死瞪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爆发出赤红的、近乎疯狂的恨意:“裴衍!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知道那些手札是什么!你知道吴掌柜是谁!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你一直在利用我!你一直在等这一刻!是不是?!”

面对她声嘶力竭的指控,裴衍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你的指控,毫无依据。”他淡淡道,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现场情形,众目睽睽。你,夏氏遗孤,与逆贼往来密切,身涉其中,嫌疑重大。按律,需带回大理寺,详细审问。”

审问?!

夏柠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要抓她?以同谋逆贼的罪名?!

“来人。”裴衍不再看她,微微侧头,对院外沉声道。

脚步声响起,两名穿着大理寺差役服色的汉子快步走入院子,面无表情,对着裴衍躬身行礼:“大人。”

“将嫌犯带回衙门,暂押丙字七号房。严加看管,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裴衍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是!”两名差役应声,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毫不客气地架起了浑身瘫软的夏柠。

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带着镣铐般的禁锢意味。

夏柠没有挣扎,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任由他们架着,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裴衍那张冷硬如石刻的侧脸,仿佛要将这张脸,这双冰冷的眼睛,深深地刻入灵魂深处。

恨。从未有过的、铺天盖地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缠绕了她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

裴衍……裴衍!

若我夏柠今日不死,此仇此恨,必百倍奉还!

两名差役架着她,转身向院外走去。经过那摊刺目的血迹和吴掌柜冰冷的尸体时,夏柠闭上了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无声滴落。

她被粗暴地塞进一辆等候在巷口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青篷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马车颠簸着行驶在寂静的夜路上,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单调而压抑,如同送葬的鼓点。

夏柠蜷缩在冰冷的车厢角落,一动不动。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悲恸,所有的恨意,仿佛在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车帘被掀开,眼前是一座森严壁垒的深院高墙,黑漆的大门上方,悬挂着巨大的匾额——“大理寺”。

她被人从车上拖下,押解着,穿过一道道沉重的门禁,走过一条条阴冷寂静的长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墨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威压感。

最终,她被推入一间狭小、阴暗、只有一扇极高极小的铁窗的牢房。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沉重合拢,落锁的声音清晰刺耳。

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瞬间将她包裹。

她缓缓滑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黑暗中,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和那无边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恨意。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

牢房外,传来一阵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铁门外。

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铁门被推开。

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堵在了门口,挡住了外面通道里微弱的光线。

裴衍。

他独自一人,负手而立,冰冷的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的夏柠身上。

牢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夏缓缓抬起头,透过散乱的发丝,用那双布满血丝、空洞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裴衍静默地与她对视片刻,迈步走了进来。铁门在他身后并未关紧,留着一道缝隙。

他走到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依旧冷硬,看不出丝毫情绪。

“恨我?”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牢房里显得格外低沉,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

夏柠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没有说话,只是那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刺穿。

裴衍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目光缓缓扫过这间阴暗潮湿的牢房,淡淡道:“丙字七号房。比诏狱干净些。”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语气平直,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想活着走出去,想知道你父亲和吴掌柜为什么死,就记住我的话。”

“从现在起,忘掉你看到的一切,忘掉你听到的一切。你没有去过永济药行,不认识什么吴掌柜,更没见过什么手札。”

“有人问起,你只需说,你因宫门喧哗、惊扰圣听之过,被京兆府羁押,后转大理寺惩戒思过。其余一概不知,一概不认。”

“若有人,以任何方式,向你打探‘三羽’、禁药、乃至你父亲旧事……”他的声音骤然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警告,“缄口,或求死。”

夏柠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他杀了人,毁了证据,将她囚禁于此,如今却来教她如何保命?何等讽刺!

“为什么?”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破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到底……是谁?”

裴衍静默地看着她,牢房内昏暗的光线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投下浓重的阴影。良久,他才极缓地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深渊:

“我是谁,不重要。”

“你只需知道,盯着你的人,不止一方。想要你命的人,很多。”

“活着,留在我的牢里,是你目前……唯一的选择。”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牢门。

就在他即将迈出牢门的刹那,夏柠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问道:“那手札……那木匣……在哪里?!”

裴衍的脚步顿住,并未回头,只有冰冷平直的声音传来:

“证据确凿,已归档封存。”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牢房,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地一声,彻底合拢。

落锁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将所有的光明的希望,彻底隔绝。

黑暗中,夏柠死死攥紧的双拳,指甲深深嵌入血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掌心。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刻骨的冰冷,和那焚心蚀骨的、无边无际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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