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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狐落凡尘,帝王拾珠

狐心烬

青丘的云,是棉花糖做的。

灵汐趴在狐狸洞顶的青石上,晃着九条毛茸茸的尾巴,看着云团飘过月亮。尾巴尖泛着的银白光泽随她的心情明暗,像缀了串会呼吸的珍珠——这是九尾狐血脉的证明,也是长老们反复叮嘱要藏好的珍宝。

“阿汐,别总把尾巴露在外面。”身后传来长老的声音,带着百年不变的严肃,“你爹娘就是因为太轻信人类,才在猎妖之战里……”

“知道啦。”灵汐嘟着嘴把尾巴蜷回来,耳朵却还支棱着,捕捉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她偷偷数过,自己这条尾巴比同龄狐狸的粗些,绒毛也更软,长老说这是因为她血脉纯,可纯有什么用呢?连青丘的边界都没踏出过。

今晚是她化形的日子。按照狐族规矩,千年修行满后,需在月圆夜借着月华褪去兽身,化作人形。长老们在洞前布了结界,说这样能挡住觊觎她灵力的邪祟。灵汐蹲在结界中央,看着月亮一点点爬上山头,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记住,化形时不可分心,不可被外界惊扰。”长老的声音隔着结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的心头血和狐尾,是能逆天改命的东西,千万不能让人类知道。”

灵汐点头,闭上眼睛凝神聚气。体内的灵力像涨潮的水,顺着血脉往四肢涌,骨头缝里传来酥麻的痒,又夹杂着脱胎换骨的痛。她咬着牙,感觉尾巴根在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那是属于“人”的四肢。

就在指尖即将褪去绒毛的瞬间,结界突然“嗡”地一声震颤。

灵汐猛地睁眼,看见结界外站着个黑袍人,手里举着面铜镜,镜面射出的红光正一点点啃噬着结界的光晕。她认得那东西,古籍里写过,是专门收妖的“锁魂镜”。

“九尾狐的灵力,果然名不虚传。”黑袍人笑起来,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把你的尾巴交出来,老夫饶你不死。”

灵汐吓得浑身发冷,刚凝聚的灵力瞬间乱了套。她想化出真身反抗,可化形到一半的身体不听使唤,人类的手臂上还沾着没褪尽的白毛,尾巴却像被无形的线扯着,疼得她几乎晕厥。

结界“咔嚓”一声裂了道缝,红光直射过来,烫得她后背冒烟。灵汐尖叫着往后躲,却忘了身后是狐狸洞的悬崖——她踩着碎石滑了下去,身体在空中翻滚,最后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坠向了结界外的云雾里。

黑袍人的骂声越来越远,灵汐感觉意识在消散,只记得最后看见的月亮,圆得像枚银币,冷得让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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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后半夜开始下的。

谢景渊坐在马车里,指尖按在心口,那里的隐痛比往常更厉害些。随行的太医说这是诅咒在加重,他却觉得,更像是某种预兆——比如,即将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陛下,前面就是沧州地界了,雨大,要不要找个驿站歇歇?”侍卫长掀开轿帘,雨水顺着他的盔甲往下滴。

谢景渊掀起眼皮,透过雨幕看向远处的官道。他这次微服私访,明着是查赈灾粮款,实则是想找个借口离开皇宫——那里的红墙太高,太闷,闷得他喘不过气。尤其是太后最近总在他耳边念叨“九尾狐”,那三个字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用,继续走。”他放下轿帘,重新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小时候的画面:母亲抱着他,在佛堂里跪了三天三夜,求佛祖解了他身上的诅咒。那时她的手很暖,不像现在,只剩陵寝里一块冰冷的墓碑。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惊得马匹扬蹄嘶鸣。谢景渊猛地睁眼,就听见外面传来侍卫的惊呼:“陛下小心!”

他推开车门跳下去,泥水溅湿了玄色衣袍的下摆。视线穿过雨帘,看见路中央蜷缩着一团雪白的东西,被马蹄吓得瑟瑟发抖。

是只狐狸。

很大的狐狸,九条尾巴无力地铺在泥地里,像被揉皱的白绸缎。它的脊背有道深伤,血混着雨水渗出来,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最显眼的是它的眼睛,琥珀色的,湿漉漉地望着他,眼尾那抹浅红在狼狈中透着股说不出的倔强,哀鸣时像个被丢在雨里的孩子。

“陛下,这是……九尾狐?”侍卫长抽刀出鞘,脸色发白,“传闻是妖物,会魅惑人心……”

谢景渊没说话,蹲下身。雨水打在他脸上,有点凉。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狐狸的皮毛,就被它瑟缩了一下,却没咬他。那皮毛软得惊人,像上好的云锦,只是此刻被泥水糊住,显得有些脏。

“它受伤了。”他低声说,声音被雨声盖了大半。

“可妖物……”

“我说,带回去。”谢景渊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看着狐狸眼里的恐惧,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母亲刚去世,他被其他皇子堵在假山后欺负,也是这样,缩在角落里,连哭都不敢出声。

侍卫长虽不解,还是找了个木箱,铺上干净的毡布。谢景渊小心翼翼地抱起狐狸,它比看起来轻,伤口碰到他的手臂时,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他动作顿了顿,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它,只露出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找最近的行宫。”他抱着箱子往马车走,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让太医来。”

箱子里,灵汐半眯着眼。她认出这个男人身上的龙纹玉佩——是人间的帝王。长老说过,人类帝王最是无情,尤其痛恨妖族。可这个人的怀抱很暖,裹着她的披风上有淡淡的松木香,让她想起青丘崖边的风。

也许,人类没那么可怕?她昏昏沉沉地想,尾巴尖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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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行宫是座旧宅,原是前朝一位侯爷的别院,虽不奢华,却胜在清净。谢景渊把装狐狸的箱子放在卧房的暖炉边,看着太医给它包扎伤口。

“回陛下,这狐狸伤得重,但生命力顽强,敷上药膏应该能撑过去。”太医收拾着药箱,犹豫了一下,“只是……九尾狐乃上古神兽,陛下还是谨慎些好。”

谢景渊“嗯”了一声,没多说。他看着箱子里的狐狸,它已经睡着了,呼吸很轻,尾巴偶尔会动一下,像是在做梦。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它的耳朵,软得像团棉花。

这一晚,他没回自己的寝殿,就在箱子旁的软榻上坐了一夜。心口的隐痛没再发作,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首单调的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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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灵汐醒了。

伤口还在疼,但灵力已经恢复了些。她不敢在人类面前暴露真身,咬着牙催动灵力,一点点褪去狐形。骨头噼啪作响,皮毛缩进皮肤里,九条尾巴渐渐隐去,只留下人类少女纤细的四肢。

她赤着脚从箱子里爬出来,身上还套着那件宽大的披风,下摆拖在地上。行宫的陈设很简单,书架上摆着些旧书,桌案上的烛台还燃着微光。灵汐好奇地走过去,拿起一本摊开的书,上面的字她认得几个——是人类的史书。

“原来人类是这样记录过去的。”她小声嘀咕,指尖刚碰到书页,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灵汐猛地回头,看见软榻上的男人醒了。他坐起身,玄色衣袍滑落肩头,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晨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脸上,衬得眉眼格外清晰——鼻梁很高,嘴唇很薄,眼神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却又在看清她时,瞬间凝住了。

灵汐吓得心脏骤停,下意识地抬手去捂头顶——那里的狐耳还没完全藏好,毛茸茸的白色耳尖正露在头发外面。她慌得语无伦次:“我、我是……我是附近村子的,迷路了,躲在箱子里避雨……”

谢景渊盯着她看了半晌。少女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肌肤白得像雪,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发梢还沾着点泥土。最显眼的是她的眼睛,琥珀色的,和昨晚那只狐狸一模一样,眼尾的浅红像是天生的胭脂。还有她说话时,嘴角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透着股没被世事打磨过的稚气。

他当然不信她的话。哪有迷路的村姑,会穿着龙纹披风,出现在他的卧房里?更何况,她头顶那对没藏好的耳朵,和箱子里那只狐狸的毛色,简直一模一样。

“躲雨?”谢景渊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一个头还多,影子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那你说说,这箱子里的狐狸去哪了?”

灵汐的脸“唰”地白了。她眼珠乱转,看见墙角的花盆,急中生智:“跑、跑花盆后面去了!对,我刚才看见它钻进去了!”

谢景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盆,那盆兰草只有巴掌大,别说藏只九尾狐,连只兔子都塞不下。他忍不住低笑出声,这笑声很轻,却让灵汐更慌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灵、灵汐。”她低着头,手指绞着披风的带子,不敢看他。

“灵汐。”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抵住上颚,有种说不出的顺口,“我是谢景渊。”

灵汐猛地抬头。谢景渊?她在青丘的古籍里见过这个名字——大靖朝的皇帝,据说年轻有为,却也冷酷无情。可眼前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浅浅的纹路,不像传说中那么吓人。

“陛、陛下?”她结结巴巴地问,膝盖一软就想跪下去,却被他伸手扶住了。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碰在她的胳膊上,像有电流窜过。“在这里不用叫陛下。”谢景渊松开手,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既然迷路了,就先住下吧。等雨停了,再送你回去。”

灵汐愣住了。他不杀她?也不追问她的身份?她看着谢景渊转身的背影,披风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心里那点对人类的戒备,像被晨露打湿的蛛网,悄悄软了下去。

她不知道,谢景渊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少女还站在原地,抱着那件明显不属于她的披风,像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猫。他的目光落在她头顶那对若隐若现的狐耳上,眸色沉了沉。

九尾狐。

原来真的存在。

太后说,取她的心头血和狐尾,就能解了他身上的诅咒。可看着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谢景渊忽然觉得,有些事,或许可以再等等。

至少,等雨停了再说。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叶片上的水珠闪着光。灵汐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那里有一道淡淡的彩虹。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已经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也许,暂时留在这个叫谢景渊的人类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想,等伤好了,就告诉他自己是狐狸,说不定他会像喜欢那只白狐一样,喜欢她呢?

那时的灵汐还不懂,人心是比结界更难捉摸的东西。有些温柔是陷阱,有些靠近是算计,而她这只刚坠凡尘的小狐狸,注定要在这场名为“心动”的劫难里,摔得粉身碎骨。

碎玉轩的桃花还没开,但命运的网,已经悄悄收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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