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牌坠落的惊险一幕,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最初那份近乎游戏般的探索热情,却也淬炼出更沉静、更坚定的决心。
危险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有了实感,带着金属的冷光和下坠的呼啸。
你们退回到相对安全的“昨日回声”咖啡馆,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窗外华灯初上,将行人的影子拉长,重复着永无止境的日常戏剧。
“它不想我们改变‘结果’。”黄子弘凡总结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眉宇间蹙着认真的折痕,“或者说,不想我们改变那些‘关键节点’。”
你点点头,捧着手里已经凉透的水杯。杯壁的冰凉透过掌心,让你保持清醒。“那个小孩摔倒,可能就是一个固定节点。你的介入,触发了‘修正’机制。”
“修正……”他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锐利起来,“那如果我们不直接改变结果,而是去寻找导致这些‘节点’重复的原因呢?或者……找到这个循环本身的‘源头’?”
他的思维总是能跳到意想不到的角度。源头。这个你几乎不敢深想的词汇。
“我试过追溯。”你声音低沉,“但所有事情都像是凭空出现的设定,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只有4月18日这一天,不断循环。”
“等等!”他忽然坐直身体,眼睛猛地亮起来,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号,“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我对一些事情有模糊的印象,像做梦?尤其是……音乐?”
你想起他提到过邮局的钟声和咖啡馆切换的爵士乐。
“我好像……梦到过一段旋律。”他努力回忆着,语速因专注而稍微放缓,“很短,几个音符,一直在重复,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而且每次梦到,都感觉有点……难过?”他描述得有些吃力,试图抓住那些飘忽的感觉。
旋律。重复。难过。
这几个词像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什么样的旋律?”你追问,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
他尝试着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出一段节奏,很简单的几个音,确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循环往复的忧伤感。
“就是这个。但好像不完整……”他敲完,有些沮丧地摇摇头。
这段旋律……你似乎……也有点印象?在循环初期,你精神濒临崩溃时,似乎也曾被一段类似的、若有若无的旋律纠缠过,像背景音一样萦绕在绝望的思绪里,只是后来被麻木掩盖了。
“这会不会……是线索?”你看向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很有可能!”他瞬间振奋起来,那种遇到挑战时的兴奋感又回来了,但这次更加沉稳,“音乐有时候能储存很多信息,或者……情绪?如果我们能找到这段旋律的完整版,或者它出现的地方……”
目标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尽管依旧模糊,但不再是毫无方向的摸索。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你们像偏执的侦探,穿梭在城市熟悉的街道上,捕捉一切可能与音乐相关的细节。店铺里播放的流行歌,街头艺人弹奏的曲子,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你们仔细分辨,试图找到与他梦中旋律相符的片段。
这个过程枯燥且希望渺茫。循环的世界里,大部分声音也是固定重复的。
时间悄然流逝,夜色渐深。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重复的戏剧接近尾声。
又一次毫无收获后,你们停在一条寂静的巷口。疲惫和一丝 frustration 悄然蔓延。你知道,距离零点重置,可能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你下意识抱紧了手臂。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突然轻轻披在了你的肩上。
你愕然转头。
黄子弘凡只穿着里面的卫衣,站在你身侧,目光看着前方空荡的巷道,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穿着吧,别着凉了。”他的声音很自然,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外套上残留着他的温度和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密密实实地包裹住你,驱散了夜风的冷意,也轻易地击溃了你好不容易重建的心理防线。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依赖感汹涌而上,几乎将你淹没。
在这个冰冷绝望的循环里,他是唯一的温度。
“谢谢。”你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手指悄悄攥紧了外套的衣角。
“谢什么。”他转过头来看你,努力想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担忧,“是我没用,还没找到线索……下次!下次循环我们一定……”
“没有下次了。”你忽然打断他,抬起头,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我受不了了……黄子弘凡,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下一次醒来,你就不记得我了,又变回那个陌生的、路过咖啡馆的客人……害怕这一切只是我绝望产生的幻觉……”
积压了一百多天的恐惧、孤独和委屈,在这一刻,在这个唯一能给你温暖的人面前,彻底决堤。声音哽咽,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你慌忙想用手背擦掉,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力道轻柔却坚定。他的表情完全变了,那些跳脱、乐观、好奇全都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心疼的专注。
“不会的。”他看着你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用力,“你听着,就算下一次我真的不记得了,你也一定要来找我。告诉我这一切,像今天这样。我会相信你,我一定会再次相信你。我保证。”
他的眼神无比真诚,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怀疑的笃定。泪水模糊了你的视线,你却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映照着你的脆弱,也盛满了他的承诺。
巷口的风似乎都静止了。
你们离得那么近,近得你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近得能数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一种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引力拉扯着你们。
他缓缓地、试探性地低下头。
你的心跳如擂鼓,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循环,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不断靠近的唇和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有关切,有坚定,有一种你也无法分辨的、深藏的情感。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你的前一秒——
嘀嗒。
嘀嗒。
嘀嗒。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骤然降临。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知。仿佛整个世界的数据流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卡顿和乱码。
你们身后咖啡馆原本柔和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变得刺眼而冰冷。远处街道的红绿灯颜色疯狂乱跳。墙上的电子广告牌瞬间黑屏,然后又亮起,滚动播放起毫无意义的乱码字符!
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排斥感和危机感猛地攥住了你的心脏!
黄子弘凡瞬间抬起头,将你猛地拉到他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骤然变得诡异的环境,他的身体紧绷,像一头察觉到危险的年轻猎豹。
“它急了。”他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我们一定接近核心了!”
乱码闪烁的广告牌上,那些扭曲的符号突然短暂地凝聚、重组——
隐约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类似琴谱的图案,以及一个地址编号!
那地址……是城市另一边,一个早已废弃的、据说即将拆除的老剧院!
图案和地址只闪现了不到两秒,一切又瞬间恢复了“正常”。灯光柔和,红绿灯有序变换,广告牌继续播放着无聊的商业广告。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你和黄子弘凡都清晰地看到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紧紧握着你的手,掌心有细微的汗意,力道大得几乎让你感到疼痛,却又奇异地带来了无比坚实的安全感。
他转过头,看向你,眼睛因为震惊和兴奋而亮得骇人。
“找到了。”他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沙哑,“那个剧院……就是我梦里感觉最难过的地方。”
零点即将来临。
但这一次,你们手中紧紧攥着可能是唯一的钥匙,指向循环的终点。
以及,一个未完成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