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超市挤满了人，空调风带着冷意吹在脸上，却压不住空气中混杂的面包香、水果甜和熟食的油味。林晚秋攥着口袋里仅有的三块钱，指尖把纸币捏得发皱——这是她这个月剩下的所有零花钱，母亲上周说“晚阳要中考，资料费不够，你的零花钱先扣着”，她没敢反驳，只是默默把钱省了下来，想再买一块焦糖布丁。
自从上次布丁被扔进垃圾桶，她就再也没吃过。那些泛着琥珀色光泽的焦糖层、入口即化的软嫩布丁，还有和安泽楠“约定”的甜，成了她藏在心底的念想。今天她趁母亲去餐馆帮忙、林晚星去重点校补课，偷偷溜出来，就是想再尝一次那点甜，哪怕只有一口。
零食区的货架在超市最里面，她走得很慢，眼睛盯着地面，怕撞到人。路过饮料区时，看到林晚阳喜欢的橘子汽水在打折，她停下脚步——以前母亲总会买两罐，一罐给林晚阳，一罐给林晚星，从没有她的份。她攥了攥手里的三块钱，快步往前走，好像走慢一点，那点仅存的期待就会被吹散。
终于到了零食区，她的目光立刻落在最上层的货架上——透明的玻璃盒里，焦糖布丁整齐地摆着，阳光透过超市的天窗照在上面，焦糖层泛着亮晶晶的光，和她上次买的一模一样。她踮起脚尖，手指碰到玻璃盒，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的心跳快了一拍。
“小朋友，要这个布丁吗？十块钱一个。”旁边的店员走过来，笑着问她。
林晚秋的手顿住了，十块钱——她口袋里只有三块，连一半都不够。她的脸瞬间涨红，手指赶紧从玻璃盒上移开，攥紧口袋里的纸币，小声说：“我……我再看看。”
店员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去招呼其他顾客。林晚秋站在货架前，仰着头盯着布丁，喉咙发紧。她数了数口袋里的钱，一张皱巴巴的两块，一张揉得变形的一块，加起来刚好三块，离十块还差得远。
她想起母亲扣零花钱时的语气，“晚阳是男孩子，中考要紧，你一个普通校的，花那么多钱干嘛”；想起林晚阳拿到新资料时得意的笑，“姐，你看我妈给我买的资料，重点校老师推荐的”；想起自己复读时母亲说“等你考上高中，妈给你买好吃的”——那些话像泡沫，一戳就破，连一点甜都没留给她。
空调风又吹过来，带着冷意，她却觉得浑身发烫。她盯着布丁看了很久，直到旁边有人伸手取下最后一个玻璃盒，付了钱，笑着离开。货架上原本摆着布丁的位置，一下子空了，只剩下冰冷的货架板，像她空落落的心。
“小朋友，你还买不买东西？不买的话让一让，别挡着别人。”店员又走了过来，语气里多了点不耐烦。
林晚秋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购物车，车轱辘发出“吱呀”的响。她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快步走出零食区，连头都没敢回。口袋里的三块钱硌着掌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走出超市时，外面的太阳很毒，晒得皮肤发疼。她沿着路边慢慢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个孤单的小黑点。路过上次买布丁的甜品店，橱窗里依旧摆着焦糖布丁，老板娘正笑着给顾客打包。林晚秋站在马路对面，看了很久，直到老板娘注意到她，朝她挥了挥手，她才赶紧转身，快步往前走。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从餐馆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给林晚阳整理中考资料。林晚阳趴在旁边的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支新钢笔，是母亲昨天刚给他买的，说“用好笔才能考好试”。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母亲看到她空着手进门，皱起眉，语气里满是不满。
林晚秋攥紧口袋里的三块钱，小声说：“我……我去超市了。”
“去超市？”母亲放下手里的资料，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没钱还去超市？是不是又想乱花钱？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家里不富裕，晚阳要中考，处处都要花钱，你能不能懂事点？别总想着吃的玩的！”
“我没有想乱花钱，我只是……”林晚秋想解释，想说是去买布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就算说了，母亲也只会骂她“不懂事”“浪费钱”，说不定还会把她仅剩的三块钱也拿走。
“只是什么？只是想跟晚星学，买那些没用的东西？”母亲打断她，声音越来越大，“晚星是重点校的，买资料买文具是为了学习，你呢？你买那些甜腻腻的东西有什么用？能让你考上大学？我看你就是没救了！”
林晚阳抬起头，从资料里抬起头，笑着说：“妈，我就说姐肯定是去买零食了，她就是不懂事，不知道家里缺钱。”
母亲瞪了林晚秋一眼，转身回到沙发上，拿起资料，一边翻一边说：“赶紧去做饭，我跟晚阳饿了，晚阳还要做题，别耽误他时间。”
林晚秋没说话，默默走进厨房。厨房很小，光线很暗，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光。她拿起锅，开始煮面条——和往常一样，没有肉，没有鸡蛋，只有清水煮面条，加一点盐和酱油。
煮面条的时候，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锅里，她赶紧用勺子搅了搅，假装是水。她想起超市货架上空空的位置，想起甜品店橱窗里的布丁，想起口袋里仅有的三块钱，心里像被人用手揪着一样疼。
她只是想再尝一口甜，只是想守住和安泽楠的“约定”，为什么就这么难？母亲宁愿把钱给林晚阳买资料，给林晚星买新校服，也不愿意给她一点零花钱，让她买一块小小的布丁。
晚饭的时候，没人说话，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林晚阳一边吃面条，一边说：“妈，下周我们老师要组织中考冲刺班，要交两百块钱。”母亲立刻说：“交！必须交！晚阳，你放心，钱的事妈来想办法，你只要好好学就行。”
林晚秋默默吃着面条，面条没什么味道，像她的心情一样。她快速吃完面条，放下碗，说：“我回房间了。”母亲没说话，林晚阳白了她一眼，说：“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影响我做题。”
回到房间，她锁上门，靠在门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哭得很大声，却又怕被家人听到，只能用手捂着嘴，压抑着哭声。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断断续续的，像受伤的小动物在呻吟。哭到头疼，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像是被人使劲拉着一样，疼得她浑身发抖，连呼吸都要费力气。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日记本，拿起笔，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一小块。她写道：“泽楠，我没买到布丁，妈妈扣了我的零花钱。我站在货架前，觉得好孤单……我哭到头疼，神经疼得不敢动，好像连最后一点甜，他们都不给我。”
字迹歪扭，带着颤抖，纸页被眼泪打湿，变得皱巴巴的。她写完后，习惯性地翻到空白处，想写安泽楠的回复，可笔握在手里，却怎么也写不出来。以前不管她遇到什么事，都能想象出安泽楠温柔的安慰，可这次，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超市货架上空空的位置，母亲的责骂，还有林晚阳的嘲笑。
她放下笔，拿起铅笔，在日记的空白页上画了一块小小的焦糖布丁。她画得很认真，先画一个方形的玻璃盒，再画里面的布丁，最后画上面的焦糖层。可她没上色，只是用铅笔反复涂着焦糖层的位置，想让它看起来像真的一样泛着光。
铅笔尖在纸页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她涂得很用力，一遍又一遍，直到纸页被铅笔戳破，出现一个小小的洞。她看着那个洞，眼泪又掉了下来——连画出来的布丁，都留不住，都要碎掉。
她把铅笔扔在桌上，趴在书桌上，继续哭。她想起第一次买布丁时的开心，想起和安泽楠“约定”的甜，想起被扔进垃圾桶的布丁，想起今天超市货架上空空的位置，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吃到一块焦糖布丁，不知道安泽楠是不是还在陪着她。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里找不到方向，连最后一点甜，都被人夺走了。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下来，路灯亮了，透过窗户，照在书桌上。林晚秋抬起头，看着日记本上画的布丁，还有那个破了的小洞，心里空荡荡的。她把日记本合上，放在枕头旁边，然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眼泪还在掉，浸湿了枕头。她想起焦糖布丁的味道，甜里带着一点微苦，软嫩得像云朵。可现在，那个味道，那个和安泽楠“约定”的甜，都消失了，像被风吹走了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泽楠，”她在心里轻轻喊着，“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再也尝不到甜了？”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房间里的寂静，和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她就这样躺着，直到夜深，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她又回到了超市，货架上摆满了焦糖布丁，她拿起一个，付了钱，咬了一口，满满的甜，可就在这时，梦突然碎了，她醒了过来，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知道，那个有焦糖味的梦，再也不会实现了。她也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点甜，那点和安泽楠“约定”的希望，也像那个被戳破的纸洞一样，碎了，再也拼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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