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碎的梦境残片

画室的窗玻璃蒙着层灰蓝色的雾，将深秋的冷光滤成一片模糊的白。林默的指尖悬在画布上方三厘米处，铅笔芯在阴影里微微发颤。画布上是幅未完成的自画像，眉眼间的阴郁像洇开的墨，而那双眼睛——他总也画不好那双眼睛，像是隔着层磨砂玻璃，能看见情绪的轮廓，却抓不住最核心的光。

“叮铃——”

老式座钟的响声惊得他手一抖，铅笔在画布上拖出道歪斜的线。他烦躁地抹了把脸，指腹蹭到干涸的油彩，混着松节油的气味钻进鼻腔。这时，画室门被轻轻推开，风裹着片枯叶卷进来，落在墙角那堆待处理的旧物上。

“林默，还在忙？”室友张远探进半个脑袋，手里捏着枚黄铜胸针，造型像只展开翅膀的飞蛾，翅膀上嵌着细碎的蓝玻璃，“我奶奶找出来的老物件，说看着像你画里会有的东西，让我问问你收不收。”

林默本想摇头，目光却被那胸针勾住了。飞蛾翅膀的弧度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像他昨夜梦里反复出现的折线。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一股寒意猛地顺着血管窜上来——

不是冷，是坠落。

天旋地转间，他仿佛站在几十层高的落地窗前，玻璃在掌心寸寸龟裂。楼下是翻滚的灰色云海，而他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前倾，失重感攥紧了心脏，耳边是尖锐的风声，还有……玻璃破碎的脆响，像无数把小刀子扎进耳膜。

“啊！”

他猛地后退，撞翻了画架。画布轰然落地，颜料管滚得满地都是。张远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你咋了？脸煞白的。”

林默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T恤。他看向那枚胸针，飞蛾的蓝玻璃在光线下闪着冷光，刚才那瞬间的恐惧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像未熄灭的火星。“没、没事，”他哑着嗓子说，“可能有点低血糖。”

张远将信将疑地放下胸针：“那这胸针……”

“放这吧。”林默别开视线，不敢再看，“我晚点再看。”

张远走后，画室重归寂静。林默蹲在地上捡颜料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枚胸针。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起它，这次没有异样的感觉，只有金属的冰凉和时光留下的斑驳锈迹。

是错觉吗？

他走到画架前，看着那幅被毁掉的自画像，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扯过一张废纸，抓起炭笔，凭着刚才那瞬间的记忆涂抹——破碎的镜面、下坠的人影、还有那只飞蛾，翅膀张成诡异的角度，翅膀上的蓝玻璃像一双盯着他的眼睛。

画到最后，他的手腕都在抖。炭笔重重划过纸面，留下道扭曲的弧线，像个没写完的符号。

凌晨三点，林默被手机屏幕的光惊醒。他趴在画桌上睡着了，脸上还沾着炭粉。是张远发来的新闻推送，标题刺眼：知名设计师沈曼在家中意外坠亡，警方初步判断为意外。

他点开新闻，照片里的女人穿着香槟色长裙，笑容优雅，而她胸前别着的，正是那枚飞蛾胸针。报道里说，沈曼从自家22楼的落地窗坠落，现场只有散落的设计稿和破碎的玻璃。

林默的手指停在屏幕上那枚胸针的特写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猛地回头看向画架旁的废纸，那张画着破碎镜面和飞蛾的涂鸦还在，角落里那道扭曲的弧线，竟和沈曼工作室LOGO的局部惊人地相似。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指尖冰凉。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小时候他触摸外婆的旧手镯，会看到陌生的青石板路和穿旗袍的女人；高中时帮老师整理旧书，指尖划过泛黄的扉页，会突然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和听到婴儿的哭声——后来才知道，那本书的前主人是位在产房去世的护士。

他把这称为“幻觉”，拼命想藏起来。可现在，这“幻觉”竟和一条人命联系在了一起。

天亮时，林默揣着那张涂鸦去了美术学院的办公楼。李教授的办公室在顶楼，门总是虚掩着，飘出墨香和旧书的味道。李教授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是少数知道他父亲事情的人。

“小默？怎么这么早。”李教授放下手中的放大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审视，“脸色这么差，又熬夜了？”

林默把那张涂鸦放在桌上，声音发紧：“李教授，您认识沈曼吗？就是昨晚坠楼的那个设计师。”

李教授拿起涂鸦，眉头渐渐皱起：“认识，她是我们学院的客座讲师，去年还来讲过课。这画……”

“我画的，”林默打断他，“在我知道她出事之前。”他顿了顿，艰难地说出那个隐藏多年的秘密，“我碰到她的胸针时，看到了她坠楼的画面。”

李教授沉默了很久，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你父亲……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他当年画《雨夜》的时候，也说过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父亲是他心里的刺，十年前在画室意外身亡，官方结论是煤气泄漏，但他总觉得不对劲。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幅画《雨夜》，画布上全是扭曲的线条和模糊的人影，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默的声音带着颤抖。

李教授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一本旧画册，翻开其中一页。那是幅中世纪的油画，画中男人闭着眼睛，指尖触碰着一幅画，周围环绕着无数漂浮的碎片，像被撕碎的记忆。“传说中有一种‘共情绘影’的能力，能通过物品感知过去的碎片，甚至画出来。但这种能力……是把双刃剑。”

他合上画册，看着林默：“沈曼的死，可能不简单。你这幅画，或许藏着线索。”

林默看着那张涂鸦，飞蛾的翅膀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忽然想起沈曼报道里的一句话：“沈曼近期状态不佳，常说自己被噩梦困扰，梦中总有只蓝色飞蛾围着她转。”

破碎的梦境残片，正在他的画纸上，拼凑出一个危险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