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地撕裂云城静谧的夜空。
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霍景深躺在担架上，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额角的伤口已经被紧急处理过，但依旧透着狰狞。各种监护仪器连接在他身上，发出规律却令人心焦的滴答声。
林薇跪坐在一旁，寸步不离，身上还穿着那件染了血污的旧衣服，手臂上草草包扎的纱布也渗着血。
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霍景深没有输液的那只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湿巾，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地擦拭着他脸上和颈间已经干涸的血迹。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他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死死锁在他毫无生气的脸上，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或者眼前这一切，只是她惊惧过度产生的又一个幻梦。
秦浩坐在对面，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沉重，默默地将一条干净的薄毯披在林薇颤抖的肩上。
“林小姐，您也受伤了，让医生处理一下吧？”秦浩低声劝道。
林薇像是没听见，只是固执地摇着头，声音沙哑：“我没事……我等他醒……”
她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生命力，仿佛都系在了眼前这个昏迷的男人身上。
救护车一路呼啸，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云城机场，直接开上了等候在此的霍家私人飞机。
医疗设备被迅速转移。
飞机冲上夜空，朝着京市的方向疾驰。
航程中，随行的医生又为霍景深做了一次详细检查。
“霍先生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失血过多，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脑震荡迹象，需要尽快回到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和深度治疗。”医生面色凝重地对秦浩和林薇说道。
林薇的心揪得更紧，握着霍景深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为了找她，他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飞机终于降落在京市机场。
早已等候多时的医疗团队和车队，以最高效率将霍景深转移上车，一路绿灯，送往霍氏旗下最顶级的私立医院。
VIP楼层被彻底清空，戒备森严。
霍景深被推进了最高规格的手术室进行后续清创和全面检查。
林薇被护士强行带去做手臂上枪伤的处理。
她的伤口不深，只是被流弹擦过，但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发炎。
处理伤口时，她一直死死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秦浩安排好了安保，又让人送来干净的衣服和食物给林薇，但她看都不看，只是固执地守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受惊过度、无处可逃的小兽。
漫长的等待。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
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林薇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弹起来，冲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他怎么样？！”
“林小姐放心，”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带着一丝放松，“霍先生的手术很成功。额角的伤口已经缝合，没有伤及要害。脑部CT显示有轻微震荡，需要静养。最主要是失血过多和情绪剧烈波动导致的虚弱，需要长时间休养和调理。”
“目前麻药效果还没过，还在昏睡，但已经脱离危险了。稍后就会转移到病房。”
听到“脱离危险”四个字，林薇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松弛，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护士扶住。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很快，霍景深被推了出来，转移到了顶层的超级VIP病房。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眉头是舒展的，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林薇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拒绝了所有人让她去休息的建议，只是固执地守在他的病床边，继续握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百叶窗，一点点洒进病房。
霍景深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沙哑的呻吟。
林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他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因为虚弱和麻药的效果，显得有些迷茫和失焦，下意识地想要转动，却被额角的剧痛刺得蹙紧了眉头。
“别动……”林薇下意识地轻声阻止，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小心翼翼。
这个声音……
霍景深涣散的目光猛地一凝，艰难地、一点点转向声音的来源。
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那双他刻入骨髓的、清澈却此刻布满血丝和担忧的眼睛。
是那张他以为永世不得再见、苍白却真实存在的脸庞。
不是梦。
也不是死后的幻觉。
她真的就在眼前。抓着他的手，温度是真实的。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虚弱的心脏和神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喉咙干涩剧痛，只发出一点气音。
林薇立刻明白了，连忙拿起旁边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医生说你还不能喝水……先润一润……”她小声解释着，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温凉的湿润感缓解了喉咙的不适。
霍景深贪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他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握得很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惶恐和祈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艰难挤出：
“别……再走了……”
“薇薇……别再……消失……”
“求你……”
他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脆弱和害怕，像一根最尖锐的针，狠狠刺穿了林薇所有的心防。
她再也忍不住，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他缠着纱布的手背，滚烫的眼泪瞬间涌出，打湿了纱布。
她哽咽着，用力地摇头，给出他最想要的承诺。
“不走了……”
“霍景深，我不走了……”
“我再也不走了……我保证……”
听到她的保证，霍景深眼底的惶恐才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安心。
他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失而复得的宝物。
疲惫和虚弱再次袭来，他抵抗不住沉重的眼皮，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但这一次，他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近乎孩子气的依赖。
林薇抬起头，看着他沉睡的容颜，看着他即使昏睡也依旧不肯松开的手。
心里那片冰封的、充满恐惧和怨恨的荒原，仿佛终于照进了一缕真实的阳光，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哽咽着却无比坚定地低语：
“这一次，换我守着你。”
“一直守着你。”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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