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冰冷的针，一下下刺着林薇的耳膜。
明晚十点。独自前去。
这八个字，像一个沉重的枷锁，又像一个黑暗的诱惑，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四肢冰冷。
去，可能是自投罗网，是苏晚晴或者霍老设下的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不去，那个关于“心脏供体”的可怕猜想，就可能变成现实，将霍景深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没有选择。
从来都没有。
林薇缓缓放下手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却照不进她心底沉重的黑暗。
这一夜，注定无眠。
她守在ICU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大脑却在疯狂运转，设想着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最坏的打算。
第二天，她在极度的焦虑和伪装出的平静中度过。
霍景深的情况依旧危重但平稳，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这让她稍微安心，却又更加煎熬。
她仔细交代了秦浩关于安保和药品核查的所有细节，甚至暗中记下了几个可能用得上的逃生通道和隐蔽角落。
秦浩察觉到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但她以担心霍景深为由搪塞了过去。
夜幕，再次如期降临。
像一张巨大的、黑色的网，缓缓罩了下来。
晚上九点三十分。
林薇借口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离开了ICU楼层。
她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人迹罕至的安全通道。
一步一步，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每下一层楼，都像是离未知的危险更近一步。
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口袋里紧紧攥着一把小巧的、从霍景深病房里偷偷拿出来的、锋利的医用手术刀片。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微不足道的防身武器。
约定的地点，是医院后方一片废弃的、等待改建的老住院区。平时几乎无人前往，只有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地面，四周树影幢幢，仿佛藏着无数鬼魅。
晚风吹过，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令人作呕。
林薇到达时，时间是九点五十八分。
周围死寂一片，只有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仿佛要跳出来。
她躲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阴影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点整。
没有任何动静。
十点零一分。
十点零二分……
就在林薇以为对方不会来了，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恶作剧时——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废弃报刊亭的阴影里。
正是那个黑衣男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利落的作战服，脸上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他朝着林薇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手指。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从树后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向他。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对峙着，距离约三米远。
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极度紧张的张力。
最终，还是林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我来了。证据呢？”
黑衣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打量着她，仿佛在评估她的价值和决心。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低沉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你很勇敢。也很愚蠢。”
林薇抿紧嘴唇，没有回应他的评价。
黑衣男人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从作战服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扁平的、比手机稍大一点的黑色金属设备。
看起来像是一个经过特殊改装、具备极强抗干扰和加密功能的便携式存储器或者播放器。
“你要的东西，在里面。”他将设备递向林薇，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郑重。
林薇警惕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去接：“这里面是什么？”
“能彻底钉死苏晚晴的东西。”黑衣男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也是……能揭开二十五年前真相的钥匙。”
二十五年前？！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果然知道！霍老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伸向那个设备。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
黑衣男人却猛地收回了手！
林薇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东西可以给你。”黑衣男人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听完里面的内容，无论你决定怎么做，后果自负，与霍老无关。”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活下去。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活下去。”
他的第二个条件，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关切？
林薇来不及细想，此刻拿到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我答应。”她没有任何犹豫。
黑衣男人似乎点了点头，再次将那个金属设备递了过来。
这一次，林薇稳稳地接住了它。设备入手冰冷沉重，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秘密和鲜血。
“怎么用？”她问。
“戴上这个。”黑衣男人又递过来一个看起来十分精密的、骨传导入耳式耳机，“按侧面唯一的按钮。内容只能播放一次，结束后设备会自动销毁。”
只能播放一次？自动销毁？
林薇的心跳得更快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需要如此严密的防护？
她依言戴上耳机，手指颤抖着，按下了设备侧面的按钮。
轻微的电流声过后，耳机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噪音，像是老式录音带的底噪。
然后，一个略显失真、但却依旧能辨认出的、属于苏晚晴的、年轻而带着一丝娇蛮和恶毒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背景似乎有些嘈杂，像是在某个宴会场合的角落。
【（苏晚晴）哼！那个颜卿，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嫁给了霍伯伯就了不起了？天天摆出一副清高样子，看着就恶心！霍伯伯最近都不怎么回家，肯定也是烦她了！】
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略显谄媚的女声响起（经后期技术处理，降低了背景杂音，突出了人声）：
【（女声A）小姐，您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苏晚晴）怕什么！这里又没人！我说错了吗？她要不是靠着那张脸，能进霍家的门？一个戏子罢了！我妈说了，霍家真正该有的女主人，可不是她那样的！】
录音到这里，停顿了几秒，只有嘈杂的背景音。
林薇的心脏疯狂跳动！颜卿！霍景深的母亲！苏晚晴果然很早就认识她，并且充满了嫉恨！
接着，苏晚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变得更加阴沉和怨毒：
【（苏晚晴）……要是没有她就好了……霍伯伯就会经常回来了……我妈也不会整天哭了……】
【（女声A）哎哟我的小姐，您可千万别动什么糊涂心思啊！这话要是让先生太太知道……】
【（苏晚晴）放心……我也就是说说……不过……】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上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与她年龄不符的算计，【……要是她自己‘不小心’从那个地方掉下去……应该……也没人会怀疑吧？毕竟，那里本来就很危险……上次霍景深那个小野种不就差点摔下去吗？】
轰——！！！
林薇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全身的汗毛倒竖！
她听到了什么？！
苏晚晴……她……她竟然在那么小的时候，就产生了如此恶毒的念头？！甚至精准地提到了霍景深母亲坠楼的地点！还提到了霍景深也曾差点在那里出事？！
耳机里的录音还在继续，但内容变得更加隐晦和破碎，似乎是苏晚晴在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低声交谈，提到了“报酬”、“干净”、“要看起来像意外”等令人不寒而栗的词语……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承认谋杀的字眼，但这段录音里蕴含的恶意、动机、以及对作案手法的熟悉，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最后，是一段最新的录音，背景安静，应该是发生在疗养院内。
苏晚晴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成熟，也更加疯狂和得意：
【（苏晚晴）……老东西以为把我关在这里就没事了？呵呵……很快……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苏晚晴）一次杀不死，就杀两次！霍景深的命，我要定了！还有那个小贱人……长得像谁不好，偏偏像那个死人……正好一起送下去陪她！】
【（苏晚晴）心脏？呵……放心吧……我会给他准备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随即，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手里的金属设备屏幕闪烁了一下，彻底变黑，甚至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自动销毁完成。
林薇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耳机里似乎还回荡着苏晚晴那恶毒疯狂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穿着她的认知和灵魂！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些……尤其是苏晚晴那么小就流露出的杀意，以及她对霍景深母亲那刻骨的嫉恨……还是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愤怒！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黑衣男人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剧烈的情绪波动，声音依旧冰冷：“这些录音，来自不同时期，通过特殊技术修复和降噪。足够吗？”
林薇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决绝的恨意：“足够！太足够了！”
这不仅仅是证据！
这是将苏晚晴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是从动机到预谋的完整链条！
“你打算怎么做？”黑衣男人问。
林薇紧紧攥着那已经失效的设备，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外壳里，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狠厉：
“报警。”
“立刻报警！”
“这一次，我要亲眼看着她，把牢底坐穿！”
她转身就要离开，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证据交给警方！
“等等。”黑衣男人却叫住了她。
林薇脚步一顿，警惕地回头。
只见黑衣男人从阴影里缓缓走出，来到了稍亮一点的光线下。
他抬起手，竟然……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意料之外、却又隐隐在情理之中的脸。
棱角分明，带着历经风霜的冷硬，眼神锐利如旧，但看向林薇时，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张脸，林薇见过。
在霍景深第一次遇袭后，那个及时出现、救下他们、又留下染血照片的男人！
果然是他！
“正式认识一下。”男人开口，声音不再是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而是带着一丝沙哑的低沉，“霍凛。霍老的养子，也是……霍家不见光的影子。”
霍老的……养子？
影子？
林薇怔怔地看着他。
霍凛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报废设备，语气深沉：“录音是铁证，但仅凭这个，想要彻底扳倒盘根错节的苏家，还不够。他们会有无数种方法拖延、狡辩，甚至让苏晚晴再次‘精神失常’。”
“那你……”林薇不解。
霍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又残酷的弧度。
“光让法律审判她，太便宜她了。”
“有些债，需要血亲，亲自去讨。”
他朝着林薇，缓缓伸出手。
掌心朝上，仿佛一个邀请，又像一个诱惑。
“想不想……”
“给她送一份，‘惊喜’？”
“就在今晚。”
林薇看着他的手，又看向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眼睛。
心脏，狂跳起来。
【第三十九章 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