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兹中学的百年银杏树，第三次将金黄的叶子洒满哈利·波特乱糟糟的黑发时，他正百无聊赖地试图把最新发下来的数学卷子折成一艘能飞得远一点的纸飞机。高三的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焦虑和若有若无的荷尔蒙，混合成一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粘稠感。广播里滋滋的电流声打断了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教导主任用他那永远带着点激动过度的嗓音宣布：“下面，有请我校优秀毕业生，现于B市顶尖医学院就读大四的德拉科·马尔福学长，回校为各位高三学子做励志演讲！”
“马尔福？”哈利旁边的罗恩·韦斯莱做了个鬼脸，“那个鼻子快翘到天上去的家伙？听说他爸给学校捐了一栋新图书馆。”
哈利对此兴趣缺缺。德拉科·马尔福，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仅仅代表着学生荣誉榜上那张永远一丝不苟、表情淡漠的证件照，以及偶尔从老师口中听到的、带着无限赞叹的“天之骄子”。他们的人生轨迹如同平行线，毫无交集。他撕下卷子一角，写上“逃离计划”，随即在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瞬间，熟练地从后门溜了出去，将广播里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带着磁性质感的声音抛在脑后。
他的目的地是城南那家烟雾缭绕、声音嘈杂的电玩城。这里是他逃避现实的秘密基地。兑换了一大把游戏币，他径直冲向最爱的投篮机，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烦躁都发泄在那不断升降的篮筐里。就在他投出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微微喘息着准备迎接下一轮时，一只骨节分明、异常干净的手，轻轻按在了投币口上。
“波特？”
哈利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比广播里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冷冽的、如同溪水流过卵石般的质感，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度？他猛地回头。
德拉科·马尔福就站在他身后。不是荣誉榜上二维的影像，而是真真切切的、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存在。他穿着合体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手表。金色的头发依旧梳理得一丝不苟，灰色的眼眸在昏暗迷离的光线下，正清晰地映着哈利错愕的脸。他看起来与这个充斥着廉价快乐和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件误入杂物间的精美瓷器。
“逃课？”德拉科微微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好奇。
“呃……马尔福？你不是在……演讲吗？”哈利有些结巴，脸上因为运动和被抓包而产生的红晕尚未褪去。
德拉科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哈利以为是错觉。“演讲稿太无聊，提前结束了。倒是你，波特，高三的关键时期，在这里虚度光阴？”
哈利有些恼火，这种优等生式的说教让他本能地抗拒。“不关你的事吧，马尔福学长？”
出乎意料地，德拉科并没有继续教训他。他的目光扫过哈利手里攥着的游戏币，然后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的额头上。“既然来了，”他忽然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提议去喝杯咖啡，“陪我玩一会儿。”
这不是询问，而是一种带着微妙强势的陈述。哈利愣住了。
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哈利的预料。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传说中的学霸、精英，似乎对电玩城的一切都充满了……研究兴趣？他抓娃娃时，会极其认真地观察爪子的摆动幅度和下落角度，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操作一台精密的外科手术。成功抓到一个丑萌的毛绒玩偶后，他却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顺手就塞给了一个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小女孩。
在赛车游戏里，他更是故意一次次撞向护栏，看着哈利的赛车从他旁边呼啸而过，屏幕上显示出“Winner: Harry Potter!”的字样时，他会侧过头，看着哈利因为胜利而亮晶晶的绿色眼睛和毫不设防的笑容。当哈利笑得弯下腰，不小心靠在他肩膀上时，德拉科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放松下来，灰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们几乎玩遍了电玩城里所有的项目。投篮、射击、节奏达人……德拉科似乎只是想延长这段意外获得的共处时光。黄昏时分，绚烂的晚霞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为一切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两人站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汽水。
德拉科指了指墙上不断跳动着数字的时钟，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有些低沉：“还有四十七天高考，波特。”
哈利嗯了一声，心情有些复杂。这一天过得太过梦幻，几乎让他忘记了现实的压力。
“我在B市，”德拉科看着他，目光专注，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进脑海里，“等你。”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哈利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等他？什么意思？是作为学长的鼓励，还是……别的？他看着德拉科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第一次发现，这个“天之骄子”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遥远和讨厌。
后来，当哈利独自坐在前往省内那所211大学的火车上时，他总会想起这个黄昏。如果当时他知道，B市与他即将前往的城市之间，隔着整整七个小时动车车程的遥远距离，他会不会更用力地记住德拉科说“等你”时，眼中那份他当时未能完全理解的、隐秘的期待？
二
高考放榜，哈利如愿被省内一所不错的211大学录取。电话那头，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德拉科时，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哈利以为信号中断了。
“好。”最终，德拉科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异地恋的帷幕，就在这一个“好”字中，悄然拉开。
四年大学时光，被压缩成了抽屉里厚厚一叠往返B市的车票。哈利细心地将它们按时间顺序排列好，那些小小的纸片上，记录着每一次期盼、奔赴和分离。硬座的嘈杂，动车的飞驰，卧铺的辗转反侧……每一段旅程的终点，都是德拉科在出站口等待的身影。
起初，德拉科的学业异常繁忙。医学课本厚重得像砖头，实验报告永远写不完。但他总会挤出时间，在深夜和哈利视频。屏幕那头的他，常常穿着白大褂，背景是灯火通明的实验室或图书馆。他偶尔会揉着眉心，声音带着疲惫，但看到哈利时，那双灰色的眼睛总会亮起来。
“今天学了什么？”德拉科会问，语气里带着真正的兴趣。
哈利便会兴致勃勃地讲起自己的课程，遇到的趣事，甚至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烦恼。德拉科总是耐心地听着，偶尔给出建议，更多的时候，只是看着他，仿佛看他说话本身就是一种休息。
哈利的专业书里，开始夹着一些写满了“德拉科”、“马尔福”或者仅仅是一个字母“D”的便签。那是他在走神时无意识的涂鸦，是思念具象化的痕迹。他会在看到某个有趣的笑话时第一时间分享给德拉科，会在吃到好吃的甜品时想着下次要带他来尝，会在天气转凉时提醒总是熬夜看文献的对方记得加衣。
他们的感情，在电波和铁轨的维系下，悄然生长。哈利能感觉到，德拉科虽然言语上依旧保持着某种克制，但他的行动却无比清晰。他会记得哈利随口提过想看的书，下次见面时便悄然放在他包里；会在哈利因为学生工作受挫时，用冷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帮他分析利弊，给予支持；会在拥挤的人潮中，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将他护在身侧。
哈利一度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跨越距离，直到在同一个城市扎根，拥有共同的未来。
然而，裂痕出现在德拉科医学院大四那年的冬天。
马尔福夫妇，德拉科那对永远衣着光鲜、气质卓绝的父母，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哈利的大学门口。当时，哈利正抱着德拉科刚寄来的一本厚厚的、带着清冷消毒水气味的解剖学图谱，准备去图书馆。
“波特先生？”卢修斯·马尔福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礼貌，“我们谈谈。”
谈话地点在学校附近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纳西莎·马尔福全程几乎没有说话，只是用她那双和德拉科相似的灰色眼睛，冷静地、带着审视意味地打量着哈利。卢修斯则开门见山，语气平和，内容却字字如刀。
“德拉科的未来已经规划好了。毕业后，他会进入B市最好的医院，之后会出国深造。他的道路是清晰而光明的，不应该被任何……不确定的因素所干扰。”卢修斯顿了顿，目光落在哈利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冷漠，“我们了解过你的情况，波特先生。你很好，但你们并不合适。德拉科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他事业上提供助力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需要他分散精力去照顾的、来自普通家庭的男孩。”
哈利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反驳，想说自己并不需要德拉科的“照顾”，想说自己也有梦想和未来。但在对方那种根深蒂固的、基于现实考量的优越感面前，他所有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同意吗？”哈利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颤抖。
卢修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他会同意的。这是为了他好。”
临走时，卢修斯留下了一张名片。“如果你愿意主动离开，并且保证不再联系他，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些……经济上的补偿，或者在你毕业后，帮你在这边找一份不错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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