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告白像一道暖流，融化了一整个冬天的冰雪，也驱散了乐佳心中积攒多年的寒意。那一晚，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漫天绽放的烟火下，紧握的双手传递着无需言说的承诺和滚烫的心意。
春节过后，高三下学期的紧张气氛如同逐渐回暖的空气，无声无息地渗入真理班的每一个角落。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试卷和复习资料堆满了课桌。但这一次，乐佳不再感到孤单。他和高一飞的关系发生了微妙而坚实的转变。
他们依然一起学习，只是现在，当乐佳被难题困住蹙眉时，高一飞会极其自然地凑过去，指尖点着草稿纸，低声讲解，呼吸有意无意地拂过乐佳的耳廓，看着他从耳根慢慢红到脖颈。他们依然一起在高家吃饭，高爷爷会发现两个小子之间的眼神交流变多了，常常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是想添饭还是夹菜，那种默契让他老人家脸上的皱纹都笑深了几分。
晚上，乐佳依然常常留宿。以前是分别躺在床的两侧，中间隔着礼貌的距离。而现在，当黑暗笼罩房间，总有一只手会试探性地伸过来，先是轻轻触碰，然后小心翼翼地握住，最后变成十指紧扣。他们侧躺着，在月光下静静看着彼此，不需要太多言语，仿佛光是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体温，就能汲取到对抗一切疲惫的力量。
“飞哥，”乐佳在黑暗中轻声说，这个称呼带了些许不同的亲昵，“我会努力，和你考到同一个城市。”
高一飞收紧手指，声音带着笑意和笃定：“当然，我们说好的。”
这份隐秘而坚定的感情，成了他们高压备考中最温柔的慰藉。乐佳的脸上渐渐有了真正的笑容，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疏离和伤感的浅笑，而是眉眼弯起，发自内心的愉悦。他甚至开始主动和高一飞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或者在对方打篮球时，抱着水和衣服站在场边，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奔跑的身影。
然而，青春的恋情再美好，也躲不过现实的审视。一天傍晚，两人并肩从学校出来，走在回家的小巷里。高一飞习惯性地接过乐佳沉甸甸的书包挎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则自然地牵住了乐佳的手。就在这时，巷口出现了乐佳那个酒鬼父亲的身影，他显然刚从某个牌局出来，满身酒气，眼神浑浊地盯着他们交握的手。
“呵，”他发出一声嗤笑，摇摇晃晃地走近，目光像冰冷的刀子刮过乐佳，“我说怎么最近不着家，饭也不做，原来是跟高家小子搞到一块去了？两个男的，拉拉扯扯，恶不恶心？”
乐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下意识地想抽回来，却被高一飞更用力地攥住。
高一飞上前半步，将乐佳挡在身后，平时阳光开朗的脸上此刻满是沉静和不容侵犯：“叔叔，乐佳在我家吃饭学习，高爷爷把他当亲孙子看。这比回家面对一个醉醺醺的爸爸要强得多。至于我们之间的事，不劳您费心。”
“你！”酒鬼被噎得一时语塞，恼羞成怒地想发作，但看着高一飞毫不退缩的眼神和比自己高壮的身形，终究只是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小兔崽子，不知好歹！”
人走了，但留下的阴影却盘旋不去。那天晚上，乐佳显得异常沉默。高一飞知道他心里的结又被触动了。
“别听他胡说，”高一飞搂住乐佳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我们没做错任何事。”
乐佳把脸埋在高一飞的肩窝，声音闷闷的：“我只是……怕连累你，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我不怕。”高一飞斩钉截铁，“乐佳，看着我。”他捧起乐佳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们光明正大，对得起自己就行。别人的嘴我们管不住，但我们的路，要自己走。答应我，别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再想着逃开。”
乐佳看着眼前这双盛满了坚定和温柔的眼睛，那里面的光芒足以照亮他所有晦暗的过去。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不逃。”
这次小小的风波，非但没有让两人疏远，反而让他们的心贴得更近。他们更加珍惜彼此，在最后的冲刺阶段互相鼓劲，查漏补缺。
高考那天，高爷爷特意穿了件红色的唐装，把两个少年送到考场外，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爷爷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考场里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高一飞和乐佳不在同一个教室，但每当遇到棘手的题目时，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对方，想起那个除夕夜的承诺，然后便重新获得了冷静和勇气。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走出考场的瞬间，夏日炽热的阳光和自由的空气一同涌来。两人在汹涌的人潮中精准地找到了彼此，相视一笑，所有尽在不言中。
成绩公布那天，好消息如期而至。高一飞稳定发挥，考取了省城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而乐佳，这个曾经被命运踢来踢去的“皮球”，凭借惊人的毅力和努力，成为了衡阳二中的一匹黑马，拿到了顶尖学府——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没能如愿去往同一座城市，但一个在省城，一个在北京，都意味着远离了过去的小巷和阴霾，奔赴向了广阔的未来。
拿到通知书的那天下午，他们又回到了那条初次相遇的巷子。夕阳斜照，一如当年。
“你要去北京了。”高一飞看着乐佳，眼里有骄傲，也有不舍。
“嗯，”乐佳点点头，握住他的手，“距离不是问题。一飞，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是那个躲在废弃工厂里，觉得自己没人要的乐佳。”
高一飞笑着摇头，将他拉入怀中：“是你自己足够好，足够坚强。乐佳，未来还长，我们一起慢慢走。”
夏风拂过，吹动了少年们的衣角，也吹向了充满无限可能的明天。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约定好了，在大学里，在每一个假期，在往后漫长的人生里，都要这样彼此陪伴，纠缠到底。他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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