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七,五鼓未响,皇城端门忽然擂起急鼓。
通政司值夜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奔上金阶,扯着嗓子喊。
太监“御史台急奏——谢玉狱中血书自陈,攀附皇子,谋逆欺天!”
鼓声回荡,雪片纷扬。
太和殿灯火次第亮起,内侍奔忙,百官衣带未整便被召入。
沈星河立于雪庐廊下,望着远处宫墙之上泛起的鱼肚白,轻轻吐出一口白雾。
沈星河“开始了。”
辰正,金殿。
景泰帝高踞龙座,两班文武肃立。
谢玉被铁链拖上丹墀,囚衣染血,发髻散乱,却昂着脖子。
谢玉“臣有本!”
他高举血书,十指指甲尽裂,血迹顺着腕口滴落。
谢玉“当年赤焰一案,实由誉王指使!臣不过替罪之羊……”
声音嘶哑,却如雷霆劈入众臣耳中。
誉王萧景桓面色骤变,出班怒斥。
誉王萧景恒“谢玉疯狗!临死攀诬!”
谢玉却冷笑,撕开囚衣,露出腿内烙痕。
一个清晰的“誉”字火印。
谢玉“此乃誉王私卫印记,臣若妄言,愿受凌迟!”
殿中哗然。
靖王萧景琰面色铁青,撩袍跪地。
萧景琰“父皇,此案疑云重重,请准三司彻查!”
高座之上,皇帝眸光阴鸷,良久,拂袖。
皇帝“押后廷议!谢玉囚回,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即刻会审!”
退朝后,百官潮水般涌出太和门。
誉王一把攥住秦般若手腕,眸色森冷。
誉王萧景恒“杀谢玉,今夜之前!”
“殿下放心,玄狐虽折,尚有‘赤螭’死士。”
誉王萧景恒“不惜代价!”
另一侧,梅长苏立于玉阶下,以袖掩唇低咳。
蒙挚大步而来,压低声音。
蒙挚“先生,天牢加了三层铁卫,我的人动不得。”
梅长苏目光微转,落在不远处那抹青衫少年身上。
沈星河对蒙挚一拱手。
沈星河“统领只需给我两刻空档。”
蒙挚浓眉一挑。
蒙挚“小医士,你打算劫狱?”
沈星河“不劫。”
沈星河眸光澄澈。
沈星河“只让谢玉自己走出来。”
当夜子时,天牢最深处。
谢玉蜷缩在干草上,浑身血污,却睁着眼。
他怕一闭眼,便永远醒不过来。
忽然,一盏琉璃灯出现在牢门外,灯后是一张温软面孔。
沈星河“程大人。”
沈星河声音极轻。
沈星河“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谢玉瞳孔骤缩。
沈星河抬手,狱卒无声退下。
她递上一只小小纸包。
沈星河“里面是‘龟息丹’,服下脉停三刻,外状如死。明晨验明正身之后,自有人将你换出。”
谢玉喉咙滚动。
谢玉“你……为何救我?”
沈星河“救你,是为了让你看清,谁才真正要你死。”
她指尖银针一闪,刺入他颈侧。
沈星河“三息之后,你会‘死’。别害怕。”
谢玉眼皮翻白,身子软倒。
丑末,天牢外风雪大作。
一辆运尸车自偏门而出,守将验过腰牌,挥手放行。
车内,谢玉被裹在草席里,心跳微弱。
驾车的,是影卫十七。
巷口,沈星河与蒙挚并肩而立。
蒙挚“谢玉若反水,后患无穷。”
沈星河“他不敢。”
沈星河声音淡淡。
沈星河“他妻儿已被霓凰接去南境。”
蒙挚“小医士,你算无遗策。”
沈星河“我只算人心。”
次日卯正,三司会审——大理寺正堂。
堂上,主审官高坐,堂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
誉王亲临,冠冕堂皇。
誉王萧景恒“本王要听谢玉亲口翻供!”
帘幕后,靖王、梅长苏、蒙挚亦在。
铁门“咣当”一声开,两名狱卒抬上一具草席。
掀开。
席内之人面色青白,颈侧一道紫黑指印,竟已气绝!
誉王脸色骤变。
誉王萧景恒“谁下的手?”
主审官颤声。
“昨夜丑时,谢玉突发绞肠痧,未及救治……”
誉王怒极反笑。
誉王萧景恒“死无对证,好!好!”
他拂袖而去,未曾注意,堂外风雪里,一顶青布小轿悄然离去。
小轿穿过御街,停在雪庐后门。
轿帘掀开,谢玉踉跄而出,面色惨白,却活着。
梅长苏立于阶上,目光沉静。
梅长苏“谢大人,可看清了?”
谢玉扑通跪地,涕泗横流。
#谢玉“誉王要我死!求先生救命!”
梅长苏声音淡漠。
梅长苏“想活,便按我说的做。”
沈星河递上一张供词,白纸黑字,写满誉王这些年结党营私、私铸兵器的罪证。
谢玉咬破指尖,重重按下血印。
梅长苏“明日早朝,我保你当庭面圣。”
沈星河补一句。
沈星河“若敢反口,阎王也救不了你。”
正月二十九,早朝。
金殿之上,皇帝尚未开口,殿门外忽传鼓声。
谢玉身披囚衣,却步履稳健,手捧血书,一步步踏上丹墀。
谢玉“臣谢玉,有本——”
他高举血书,声嘶力竭,将誉王如何威逼利诱、如何伪造赤焰逆书、如何杀人灭口,一一道来。
满殿死寂。
誉王面色青紫,暴喝。
誉王萧景恒“谢玉!你敢——”
谢玉“臣有人证!”
谢玉回首,殿外,数名昔日誉王府幕僚被御林军押上,齐声指认。
皇帝眼底风暴骤起,厉声。
皇帝“将誉王拿下!查封王府,三司严审!”
金甲武士蜂拥而上,誉王挣扎嘶吼,冕旒歪斜,被拖出殿外。
雪片飞入殿门,瞬间被热血与怒火蒸成白雾。
退朝后,百官窃窃私语。
梅长苏立于阶下,抬眼望天,雪色刺目。
沈星河悄悄走到他身侧,递上一方温帕。
沈星河“宗主,凉。”
梅长苏接过,指尖却微颤。
十二年了,赤焰案终于撕开第一道裂缝。
梅长苏“星衍,下一步,便是夏江。”
沈星河“好,我陪你。”
当夜,雪庐灯火长明。
飞流抱着糖画,在廊下蹦蹦跳跳。
蒙挚拎着两坛梨花白,与霓凰对坐。
梅长苏与沈星河并肩立于梨树下。
雪落无声。
沈星河“宗主,谢玉活下来了,但他的妻儿……”
梅长苏“穆王府会护他们一世周全。”
沈星河“嗯。”
梅长苏“我算得尽人心,却算不出你。”
梅长苏抬手,拂去她发间雪粒,声音轻得像雪落。
梅长苏“星衍,若有一日,天下太平,你可愿——”
话未说完,沈星河已答。
沈星河“愿意。”
梅长苏愣住,随即低笑出声,胸腔震动,带出几声轻咳。
雪色与灯火之间,两人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幅并肩而立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