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下塔林

黎苏苏的身影如一道青烟，融入浓重的夜色，朝着寒山寺后山的塔林疾驰。她的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既有实施计划的紧张，也有对未知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必须在澹台烬察觉之前，完成“般若浮生”的引动！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而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澹台烬如同暗夜的影子，无声地追踪着。他的气息收敛得极好，体内那因石舍能量而略显躁动的邪骨，此刻反而帮助他更好地融于黑暗，感知着前方猎物的每一丝动静。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期待着揭晓谜底的时刻。

叶府，竹心苑。

叶知禾并未入睡。她坐在窗边，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翻阅着一本医案。然而书页久久未曾翻动，她的目光有些失焦，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色。

白日里，黎苏苏和澹台烬随车队回来了。她远远看到了他们。

黎苏苏看似平静，但那双眼睛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锐利。而澹台烬，他看起来比去之前更加沉默，周身的气息也愈发晦暗难测，偶尔看向黎苏苏的眼神，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冰冷的探究。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在寒山寺的那几天，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叶知禾放下医案，轻轻叹了口气。那日澹台烬郑重地要求她远离黎苏苏，她答应了。她也确实刻意保持了距离。但心中的不安却与日俱增。她并非怀疑澹台烬的判断，只是……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她无法安心。

她起身，推开窗户，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夜风带着寒意吹入，让她微微打了个冷颤。

忽然，她似乎听到极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瓦片松动的异响。声音来自……府外墙的方向？

叶知禾的心莫名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攫住了她。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取了一件斗篷披上，悄悄走出小院，朝着府邸较为偏僻的西侧角门走去。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只是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而此刻，寒山寺后山塔林。

黎苏苏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月光被浓云遮蔽，只有微弱的光线洒落在林立的高矮石塔上，投下幢幢鬼影，显得格外阴森寂静。

她找到一处相对开阔的中心区域，迅速从怀中取出 过去镜和几样简单的布阵材料——几块蕴含微薄灵力的玉石，以及一张她根据法诀要求绘制的符箓。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按照脑海中的法诀，小心翼翼地将玉石按照特定方位摆放，形成一个简易的聚灵阵。然后将那张符箓贴在 过去镜背面，双手捧镜，置于阵眼之中。

她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吟诵那段晦涩复杂的法诀。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引动着周围稀薄的天地灵气缓缓向阵中汇聚。

过去镜开始微微震颤，镜面上的那道裂纹再次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隐藏在远处一座高大石塔后的澹台烬，眯起了眼睛。他看着黎苏苏那郑重其事、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仪式的模样，心中的疑窦达到了顶点。这绝非寻常举动！那面镜子，那咒语……她到底想召唤什么？

他体内邪骨的躁动感越来越明显，一种莫名的兴奋与警惕交织在一起。

就在黎苏苏的法诀吟诵到最关键处， past镜光芒渐盛，即将发生某种变化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枯枝被踩断的轻响，突然从塔林边缘传来！

这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黎苏苏的法诀吟诵猛地一滞！汇聚而来的灵气瞬间紊乱反冲！

“噗——”她胸口如遭重击，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仪式被打断了！

她骇然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澹台烬也是心中一凛，立刻循声望去！

只见塔林边缘，月光勉强照亮的一处矮塔旁，站着一个人影。那人似乎也被自己弄出的动静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惊愕和慌乱。

竟然是——叶知禾！

她怎么会在这里？！

黎苏苏和澹台烬心中同时掀起惊涛骇浪！

叶知禾看着阵中的黎苏苏，看着她嘴角的血迹，看着她手中发光的古怪镜子和周围摆放的玉石，又猛地感受到身后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她缓缓转过头，看到了从石塔阴影中缓缓走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的澹台烬。

三人在诡异的塔林中，形成了一个僵持的三角。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知禾姐姐？”黎苏苏的声音因受伤和震惊而沙哑，“你……你怎么会……”

叶知禾看着眼前这超乎她理解的一幕，又看到澹台烬那几乎要杀人的冰冷目光，心中一片混乱和寒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澹台烬一步步走上前，目光先是从叶知禾苍白的脸上扫过，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愤怒（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跟来了这里？），然后猛地钉在黎苏苏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这就是你的‘合作’？你的‘诚意’？”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充满了被欺骗和挑衅的暴怒，“深更半夜，在此地行这等鬼祟之事！你果然包藏祸心！”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怀疑，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证实！这个怪物，就是在进行某种针对他的、危险的仪式！

黎苏苏百口莫辩。仪式反噬让她气血翻腾，此刻又被抓个正着，尤其是被叶知禾撞见……她所有的计划彻底破产！

而叶知禾，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看着澹台烬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戾气，又看着黎苏苏惨白的脸色和嘴角的鲜血，她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

尽管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她的声音却努力保持着一贯的温和，尽管带上了颤音：“烬公子，息怒。夕雾妹妹……她或许只是……只是有什么苦衷……”她又看向黎苏苏，“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她试图缓和这可怕的气氛，试图理解这无法理解的局面。

然而，她的介入，在此刻怒火中烧的澹台烬看来，却是一种盲目的维护和背叛。

“苦衷？”澹台烬猛地看向叶知禾，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冰冷，“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她说话？你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吗？！让开！”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叶知禾被他眼中的疯狂和戾气吓得后退半步，脸色煞白，却依旧没有完全让开。

黎苏苏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叶知禾，看着她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而澹台烬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眼中黑气一闪，体内邪骨之力因他的暴怒而蠢蠢欲动，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塔林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