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血色鸾轿
黄金牢笼的琉璃墙映出林舒惨白的脸。心口旧伤崩裂的血浸透宫装,在金砖上蜿蜒成一道细溪,如同某种古老的献祭图腾。
更漏指向三更时,密道石壁悄然后滑。一顶朱漆鸾轿无声滑入,轿身雕满缠枝莲纹,却透着森然鬼气。轿帘掀起,露出谢知非冷凝的侧脸:“速换嫁衣。”
林舒攥紧袖中暗箭:“太傅这是要送嫁还是送葬?”目光扫过他官袍下摆——那里沾着北疆特有的红泥,还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殿下已下令将你赐死。”他抛来血红嫁衣,金线绣的鸾凤眼眸竟镶着人血琥珀,“唯假借冲喜之名,或可换条生路。”
嫁衣触手冰凉,带着墓穴的阴寒。林舒更衣时嗅到异香:“熏的什么?”
“能让你像真新娘的迷魂散。”谢知非忽然扣住她手腕,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个“祭”字,“但我要你清醒着记住——今夜每一步,都踏着你族叔的尸骨。”他眼底闪过难以捕捉的痛楚,“林将军的首级...还在北疆城门悬着。”
轿帘垂落刹那,林舒看见他官袍袖口露出一截绷带,渗血处正形成虎符图案。
鸾轿在密道中疾行,外头忽传来苏靖远的嘶吼:“阿淑!别上轿!那是往祭坛的路!”声音嘶哑如困兽,显然经过惨烈搏杀。
轿身猛然剧震!林舒掀帘窥见苏靖远正与侍卫搏杀,他左臂已见白骨却仍扑向轿杠:“谢知非!你答应过护她周全!”
谢知非的冷笑从轿前传来:“世子还是操心自己——通敌罪证已直达天听。”一枚染血的奏折甩到苏靖远脸上,“你私调的那批军粮,毒死了三百林家残部。”
一支羽箭嗖地钉入轿窗,箭尾系着秦啸的玄铁令牌。林舒急拆箭书,血字灼目:“勿信谢,祭坛有伏。兄已叛。”
更鼓忽变调子!轿外响起太子近卫的呼喝:“奉旨截杀妖女!”
鸾轿陡然加速。谢知非挥剑劈开拦路侍卫,血溅轿帘:“低头!”无数弩箭钉入轿壁。林舒在颠簸中摸到嫁衣内层缝着的硬物——竟是半枚虎符!与秦啸给的那枚恰好能合!
轿身轰然倾斜!她滚出破碎的轿门,正摔在白玉祭坛中央。四周火把骤然亮起,映出太子阴鸷的脸。
“孤的柔娘来了。”他执剑指向祭坛纹路,“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白玉地刻满符文,正中凹陷恰如人形——这是前朝活祭用的血祭坛!凹槽中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垢。
“殿下...”她挣扎着爬向他,“民女愿永远做柔娘...”指尖悄悄探入袖中。
太子却一脚踩住她后背:“骗子。”剑尖挑开她嫁衣,露出心口疤痕,“孤查过了,柔娘从未教过女儿《缚雀辞》。”他取出本泛黄宫册狠狠砸在她脸上,“但她写过‘若得重生,必焚东宫’!”
书页纷飞间,她看清母亲字迹——那竟是她前世临摹了无数遍的家书!最后一页还画着个小像,分明是她及笄时的模样。
“很奇怪?”太子俯身掐她脖颈,“三日前孤掘了柔娘的坟,棺椁里只有这本日记。”他疯狂大笑,“她根本没死!是你扮作她来复仇!”
林舒如遭雷击。母亲竟可能还活着?!那前世哭灵时,棺中是谁...
箭啸声破空而来!秦啸的铁甲军冲破祭坛守卫,刀剑直指太子:“放开林姑娘!”
太子反将林舒拖到祭坛边缘:“秦将军,看看这是谁?”火光映亮祭坛下方——苏靖远被铁链锁在柴堆上,周身泼满火油!他口中塞着麻核,只能发出呜呜哀鸣。
“你的旧主子和新主子。”太子轻笑,“选一个救?”
秦啸猛然勒马。铁面甲下目光如炬:“臣只要林氏遗孤。”
“那可惜了。”太子挥剑斩断绳索!柴堆轰然点燃,苏靖远瞬间被火舌吞没!
“不——!”林舒嘶声挣扎,袖箭猛然刺向太子!
箭尖却被他徒手攥住:“孤等你这招很久了。”掰开她手指取出半枚虎符,“骗到虎符,多谢。”那虎符在他掌心发出幽光,竟是磁石所制!
火海中忽然爆出巨响!苏靖远竟挣断铁链冲出火海,燃烧的身躯猛扑向太子:“阿淑快走!”他竟早已暗中磨断了铁链!
两人翻滚下祭坛那瞬,林舒看见兄长对她做出口型:“赎罪。”那眼神与前世他下令处死她时截然不同,满是悔恨与决绝。
秦啸急马冲来掳起林舒。她却在颠簸中回首——太子正一剑刺穿苏靖远心口,而谢知非静静站在阴影里记录着什么。羊皮卷上赫然画着祭坛布局图!
“虎符...”她揪住秦啸铁甲,“谢知非是太子的人!”
“我知道。”秦啸挥刀劈开箭雨,“但能救你的只有他。”铁甲下传来压抑的哽咽,“将军临终前说...谢知非是唯一能信任的。”
骏马突遭绊索!两人摔进枯草沟时,四周亮起东宫卫队的火把。
太子踏着苏靖远的血走来:“游戏结束。”剑尖挑起林舒下巴,“最后问一次——柔娘在哪?”
林舒忽然笑出声:“殿下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吧?”她盯着他心口纹身,“那道疤,是柔娘亲手刺的,对不对?”
太子瞳孔骤然收缩。
“她刺你时说了什么?”林舒逼问,“是不是‘负心者当永世求不得’?”
这是母亲日记里咒骂负心汉的原话!
太子暴怒举剑!却被破空而来的金箭击偏——顾清辞领着文官集团疾驰而至:“殿下!百官联名弹劾您掘坟辱尸!”奏折如雪片般掷来,每本都沾着血手印。
趁乱间,谢知非突然将林舒拖入密道:“想见柔娘就闭嘴!”他手臂鲜血淋漓,显然刚经历恶战。
密道尽头竟是冷宫废井。谢知非撬开井壁石门,寒气扑面而来。里面坐着个白衣妇人,眉眼与林舒惊人相似。
“娘亲?!”林舒扑向前却撞上冰墙——那竟是尊栩栩如生的冰雕!冰雕腕间系着明黄绸带,正是她前世及笄时母亲送的礼物!
“柔娘死后第七日,殿下亲手雕的。”谢知非轻触冰雕面颊,“但他始终不信她真死了。”冰雕脚下堆着无数干枯的芙蓉花,都是太子每年祭日放的。
林舒骇然看见冰雕颈间挂着枚玉璜——与她怀中那半块正好是一对!
“你到底...”她踉跄后退,“是谁的人?”
谢知非忽然撕开官袍,露出满身狰狞旧伤:“我是柔娘捡回来的乞儿,她的眼睛,我的命。”他心口纹着朵芙蓉花,与林舒母亲的刺青一模一样。
井外传来太子疯狂的嘶吼:“柔娘!你出来见朕!”
林舒骤然醒悟:“他疯了...”
“早就疯了。”谢知非递来毒簪,“现在,选吧——替我杀了他,或者被他做成下一个冰雕。”簪尖淬着幽蓝的光,正是北疆罕见的剧毒。
毒簪在掌心沁出寒意。井外太子的脚步声渐近,像索命的丧钟。
林舒握紧簪子,看向冰雕母亲温柔的眼眸。
“娘亲。”她轻声说,“阿淑来接您回家。”
井口月光突然被黑影笼罩。太子癫狂的面容出现在上方,手中火把映亮他扭曲的笑容:
“找到你了,我的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