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的旋律舒缓而忧伤,钢琴的音符像冰冷的雨滴,一颗颗敲打在心上。严浩翔的嗓音透过昂贵的设备,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带着一种他从未展现过的、细腻而痛苦的情感张力。
歌词并不复杂,却字字戳心,写的是一场无声的告别,一段被迫的成长,像是在废墟之上开出的、带着血色的花。
【…拆毁的乐园 / 剩断壁残垣】
【曾并肩仰望的星野 / 如今各自燃烧着孤单…】
【是否注定要碾碎过往 / 才能拼凑未来的模样…】
【如果我曾让你失望 / 如果伤痕无法被原谅…】
【至少这首歌里 / 我诚实了一场…】
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没有卑微的乞求,只有一种沉淀后的痛楚和…近乎绝望的坦诚。
一曲终了,余音在绝对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张真源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耳机还戴在头上,屏幕已经自动暗了下去,将他笼罩在阴影里。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片惯常的、冰冷的平静。
只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着白。
房间里静得可怕。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摘下耳机,放在一旁。动作有些缓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他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关掉平板。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
那首歌的旋律和歌词,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
【…曾并肩仰望的星野 / 如今各自燃烧着孤单…】
【…如果我曾让你失望 / 如果伤痕无法被原谅…】
严浩翔的声音,那种褪去了所有技巧和伪装的、赤裸裸的坦诚,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层层包裹的、冰冷坚硬的外壳,触及到了里面某个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柔软而疼痛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早已刀枪不入。
他以为那些过往早已被彻底埋葬。
原来并没有。
它们只是被深埋了起来,在一首猝不及防的歌里,轻易地被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酸涩而胀痛。他下意识地想要抵抗,想要将其重新压回冰封的深处。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吧台边,倒了一杯冰水,仰头一口气喝下。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试图浇灭那股莫名的燥热和混乱。
没用的。
那旋律,那歌词,像刻在了脑子里。
他烦躁地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打感情牌?示弱?博取同情?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心软?
可笑。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璀璨而冰冷的城市夜景。他曾以为站在这里,就足以俯瞰一切,隔绝一切。
可现在,他却觉得有些冷。
那种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心底最深处渗出来的。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七个挤在小小的练习室里,分食一包偷偷带来的零食,哼着不成调的歌,畅想着模糊却美好的未来。那时很累,很苦,但好像…从不会觉得孤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一次次被忽略的付出?是从一句句不经意的指责?是从雨中独自离开的背影?还是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真心和努力,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可有可无的陪衬?
他以为恨意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动力。
可现在才发现,那恨意底下,埋藏的是更深的失望和…未被妥善处理的疼痛。
那首歌,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紧锁的心门,放出了里面困兽般的委屈和孤独。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不行。
他不能回头。
他已经走上了这条不能回头的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拥有了今天的一切。任何一点心软和动摇,都可能让这座精心构建的大厦崩塌。
他拿起平板,找到那封邮件,手指悬在删除键上。
迟疑了几秒。
最终,他没有删除。
而是将其拖进了一个名为“归档”的文件夹,设置了加密。
然后,他拿起另一部工作手机,拨通了陈总监的电话。
“之前谈的那个海外慈善晚宴的邀请,回复对方,我参加。”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另外,新专辑里那首对唱曲目,合作对象重新评估,优先考虑国际歌手。”
“明白。”陈总监在那头应道,对于他突然加快的行程和改变的合作策略没有任何疑问。
挂断电话,张真源将平板丢在一旁,仿佛那样就能将刚才那片刻的失控一同丢弃。
他需要工作,需要忙碌,需要让自己重新被绝对理性的事务填满。
只有这样,才能忽略心底那被一首歌意外撬开的、细微却顽固的裂缝。
另一边,宿舍里。
严浩翔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背靠着床,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自己刚刚发送出去的那首小样。心跳快得不像话,混合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和深切的后悔。
他是不是太冲动了?会不会又给他带来麻烦?他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其他五个人或坐或站地围在他房间里,气氛沉默而紧张。他们都听到了那首歌,也知道了严浩翔那个大胆到近乎鲁莽的决定。
“你…”马嘉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发了就发了吧。”
丁程鑫靠在门框上,眼神复杂:“希望他不会觉得我们在骚扰他。”
“就当…就当是给我们自己一个交代吧。”贺峻霖轻声道,“总得有人,先试着…伸出一次手吧?哪怕会被推开。”
刘耀文和宋亚轩沉默地点点头。
他们都知道,这很可能又是一次石沉大海、自取其辱。但严浩翔做了他们都不敢做的事。那首歌里的真诚和痛苦,是他们所有人的心声。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严浩翔的工作手机亮了一下,提示有新邮件。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屏住!
严浩翔几乎是颤抖着点开邮件。
发件人,是张真源工作室的一个官方邮箱地址。
邮件内容极其简短,公事公办到了极致:
【邮件已收到。谢谢分享。祝好。】
没有评价,没有回应,甚至没有落款。
就像是对待任何一个普通投稿人的态度。
严浩翔看着那行冰冷的文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缓缓松开。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席卷了他。
果然…还是这样。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其他几人看着他的表情,也明白了结果,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时,严浩翔却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在邮件的最下方,极不起眼的位置,跟着一个自动生成的邮件摘要预览。
预览里显示,他发送的那个音频附件…
【已被查看。】
不是未读,不是已下载后未打开。
是已被查看。
时间戳显示,就在十几分钟前。
空气瞬间凝固。
五双眼睛同时聚焦在那三个小小的字上!
已被查看?!
他听了?!
他居然…真的听了?!
不是直接删除,不是无视,而是…点开,并且听完了?!
巨大的震惊淹没了所有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堵冰墙,或许…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毫无缝隙?
严浩翔的心脏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这一次,却是因为一种无法言喻的、微弱的希望和激动!
“他…他听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马嘉祺一把抓过手机,反复确认那行摘要,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丁程鑫猛地站直了身体,眼神锐利。
贺峻霖捂住嘴,眼圈微微发红。
刘耀文和宋亚轩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虽然回复冰冷,虽然态度依旧疏离。
但他听了。
这本身,就是一个石破天惊的信号!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在六个人之间弥漫开来。有激动,有酸楚,有不敢置信,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放大的希望。
“我们…”马嘉祺的声音沙哑,他看着其他五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光,“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还有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
没有人说出口。
但一种无声的共识,在空气中悄然达成。
他们不再需要言语。
那封冰冷的回信和那个“已被查看”的标记,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照进了他们沉寂已久、布满裂痕的世界。
或许,这场漫长的、冰冷的战争。
终于,看到了一丝休战的曙光。
尽管前路依旧迷茫,坚冰仍未融化。
但至少,那首歌,没有被扔进垃圾箱。
它被听到了。
这就够了。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