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阳那句“这是我女朋友，苏寒雪”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顾母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
顾父的眉头蹙得更紧，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寒雪感觉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但顾阳揽在她肩上的手传来一丝坚定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对着顾父顾母微微鞠了一躬，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却异常清晰：
“叔叔阿姨好，突然来访，非常抱歉。外面雨实在太大，顾学长好心让我上来避雨，没想到打扰了二位的安排，真的不好意思。”
她主动将“同学”关系摆在前面，并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语气里的诚恳和歉意毫不作伪。
这番得体的应对，让顾母审视的目光微微松动了一丝。她没回应，只是侧身进了屋，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在玄关柜上，语气听不出情绪：“老顾，先把菜拿进去吧，别堵在门口。”
顾父应了一声，提着袋子走进来，目光在顾阳和苏寒雪之间打了个转。
顾阳赶紧松开苏寒雪，手忙脚乱地接过父亲手里的东西：“爸，给我吧。”
“去给人家倒杯热水。”顾母换好鞋，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自然地吩咐道，目光再次落在苏寒雪身上，“淋雨了？别着凉。”
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句“别着凉”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毫米。
“谢谢阿姨，我没关系的。”苏寒雪轻声说，身体依旧站得笔直。
顾阳如蒙大赦，赶紧溜去厨房倒水。
顾母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别站着，坐吧。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
标准的盘问开始了。
苏寒雪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像个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阿姨，我叫苏寒雪，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今年大一。”
“文学院的？”顾母似乎有些意外，“和我们阳阳倒是…差得挺远。怎么认识的？”
这时顾阳端着水过来，抢答：“妈，我们是在…”
“我没问你。”顾母淡淡打断他，目光仍看着苏寒雪。
苏寒雪接过顾阳递来的水杯，指尖无意碰到，两人都快速缩回手。她脸颊微红，但还是迎着顾母的目光回答：“开学报到时，我的校园卡掉了，顾学长捡到还给我。后来…在学校一些活动上遇到过。”
她省略了写作大赛和项目合作的细节，只挑了最简单寻常的开头，听起来更像是缘分使然的校园恋爱。
顾母“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视线扫过客厅，忽然落在书架那些编程奖杯上，像是随口一问：“对我们阳阳搞的这些电脑东西感兴趣？”
这个问题有些刁钻，带着试探。
顾阳的心提了起来。
苏寒雪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里流露出自然的欣赏，轻轻摇头：“说实话，阿姨，我不太懂编程。但我觉得能专注做好一件事，并且做到顶尖水平，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厉害、非常值得尊敬的事。”
她没有刻意吹捧，而是真诚地表达了对他人才华的尊重。语气平和，眼神干净。
顾母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漂亮得过分，但眼神清亮，举止得体，应对有度，不卑不亢。没有她预想中某些漂亮女孩的娇气或虚荣，反而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通透。
顾母脸上的冰霜，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一丝。她放下茶杯，语气缓和了不少：“是个懂事的孩子。家是本地的？”
“不是的，阿姨。我家在邻省。”苏寒雪回答，提到家庭时，她眼神略微一黯，但依旧坦诚，“我和奶奶一起生活。”
她没有多说，没有诉苦，但那份细微的黯然和简单的陈述，反而比任何渲染都更能说明问题。
顾母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明白了这简略背后的沉重。她看着苏寒雪的眼神里，审视渐渐褪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和…怜惜。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观察的顾父忽然开口，声音沉稳：“阳阳，去把我带来的那盒新茶泡了。”
“啊？哦，好！”顾阳愣了一下，赶紧起身。父亲这是…愿意待客了？
顾母也站起身，语气彻底软化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温度：“你这孩子，穿着湿衣服不难受？阳阳也是，一点不会照顾人。”她说着，极其自然地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条崭新的、看起来就柔软舒适的羊毛披肩，递给苏寒雪，“刚好买了条新的，快披上，别真感冒了。”
这个举动，几乎是一个明确的接纳信号。
苏寒雪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拿着。”顾母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切，“见面礼。不然显得我们顾家太失礼了。”
顾阳泡茶回来，看到的就是母亲正亲手把披肩给苏寒雪披上，而父亲则坐在一旁，嘴角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看着他。
世界线仿佛在他进厨房的几分钟里发生了变动。
“傻站着干嘛？”顾母回头看到他，嗔怪道，“一点眼力见没有！没看到小雪杯子空了？快去续水！”
顾阳：“……”我是谁我在哪？
顾父也发话：“阳阳，去厨房把菜摘了。晚上留小雪吃饭，多做几个菜。”
顾阳：“？？？”我从儿子变成仆人了？
苏寒雪更加不好意思了，连忙站起来：“叔叔阿姨，太麻烦你们了，我…”
“不麻烦！”顾母笑着把她按回沙发，语气亲昵，“让他去忙，我们娘俩说说话。阿姨一看你就投缘。”
顾阳看着眼前这幕：他妈妈拉着苏寒雪的手，笑得像朵花，他爸爸也面色温和。而他，抱着一堆青菜，茫然地站在客厅中央。
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妈！我才是你亲儿子！”
顾母头都没回，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对了，冰箱里有我早上烤的曲奇，拿出来给小雪尝尝，你就不必吃了。”
顾阳：“……”
苏寒雪看着顾阳一脸吃瘪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起来。紧张感终于彻底消散，一种温暖的、被接纳的感动悄悄包裹了她。
她从“苏同学”，变成了“小雪”。
而顾阳，从他妈妈的“宝贝儿子”，变成了忙前忙后的“仆人小顾”。
但看着父母眼中真心的笑意和對苏寒雪毫不掩饰的喜爱，顾阳心里那点“委屈”瞬间被巨大的幸福和满足取代。
他心甘情愿地抱着菜，屁颠屁颠地钻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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