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双王对决!压轴戏来了!”索菲亚激动地低呼,身体几乎要探出窗外,薯片袋子被遗忘在窗台上。
教堂和小楼的门几乎同时沉重地打开。深红色作战服的恺撒,手中提着那柄名为“狄克推多”的、烙印着繁复金色花纹的军用猎刀;楚子航则提着那柄寒光四射、仿佛能切开空气的日本刀“村雨”。两人向着中央停车场走去,沉重的作战靴踏在布满碎石和弹壳的石板路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脚步声,嗒…嗒…嗒…每一步都像敲打在观战者的心上,在这片死寂中无限放大。
洛兰屏住了呼吸,胸口微微起伏。她能清晰地看到恺撒那希腊雕塑般的脸庞上冰蓝色的眼眸,在弥漫的硝烟中像两点寒星;也能看到楚子航那头凌厉如刀剑的黑发下,毫无表情的面容。两人在停车场两端站定,隔着大约二十米的距离,如同两尊即将进行最终角斗的雕像。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漂浮的尘埃似乎都停滞了。
“能走到我面前,你比我想的强。”恺撒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打破了沉寂。 “能让恺撒这么夸奖,很荣幸。”楚子航的回应冷漠如冰,不带丝毫波澜。
话音落下的瞬间,恺撒如离弦之箭般扑出!动作迅猛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深红的残影!狄克推多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致命的虚影,直劈楚子航面门!楚子航站定不动,村雨以一个精妙到毫巅的圆弧格挡而出,刀身精准地截击在狄克推多最前端的刀尖!巨大的力量碰撞,让村雨细长的刀身发出剧烈的、如同濒死蜂群般的金属蜂鸣!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快得让洛兰几乎无法捕捉具体的动作。狄克推多的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刚猛霸道,裹挟着沉闷的风雷之声;而村雨则如同鬼魅吐信,迅捷刁钻,划出冰冷的弧线,带着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只有兵刃交击的铿锵声、楚子航长刀因高速震动而持续发出的蜂鸣声以及恺撒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怒吼。这是力量与技巧的巅峰碰撞,每一次交击都迸发出无形的冲击,带着令人胆寒的、赤裸裸的杀意,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高高的窗户,洛兰也能感受到那股冰冷刺骨的锋芒。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仿佛那坚硬的石头能给她一丝支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决达到白热化,胜负似乎只在一线之间时——
砰!砰!
两声间隔极短、却异常清晰响亮、迥异于之前任何枪声的巨响,如同死神的宣告,从广场边缘一条不起眼的、堆满垃圾桶和废弃课桌椅的窄道出口骤然响起!
这枪声是如此突兀,如此致命,瞬间打破了双王对决的平衡!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那精心营造的角斗场氛围!
洛兰和索菲亚惊愕地循声望去!心脏像是被那两声枪响攥住了。
只见硝烟弥漫的窄道出口处,一个身影步线蹒跚地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与周围肃杀战场格格不入的、洗得发白的廉价运动服,手里却提着一支与其瘦弱身形极不相称的、接近1.5米长的巨大黑色狙击步枪——巴雷特M82A1“狙击之王”!他拿枪的姿势笨拙而别扭,仿佛那沉重的金属是强加给他的负担,脸上却是一种近乎呆滞的、没有表情的空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是路明非!那个传说中的、从未露面的“S”级新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手里怎么会有那种战场收割者般的武器?他刚才干了什么?
一连串冰冷的疑问瞬间冲入洛兰的脑海,盖过了之前的荒谬感和残留的恐惧。她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紧紧锁定在那个身影上。
恺撒皱眉,停下攻势,锐利的冰蓝色眼眸转向这个不速之客,厉声喝道:“什么人?无关者出局!”他的声音带着被打断战斗的不悦和一丝警惕。
回应他的,是一颗撕裂空气、带着死亡尖啸的大口径子弹!
砰!
沉闷而巨大的枪声再次炸响!子弹如同瞬移般,正面击中恺撒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强壮的身体猛地一颤,踉跄着后退两步,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瞬间绽开的那一大片刺目的、如同玫瑰般盛开的“血花”,然后仰天重重倒在地上!
一枚滚烫的、黄澄澄的巨大弹壳从“狙击之王”的枪膛中旋转着跳出,叮叮当当地落在台阶上,滚了几圈才停下,袅袅青烟从弹壳口逸出。路明非对着犹自冒着青烟的枪口,呆滞地、近乎无意识地吹了一口气,仿佛在吹熄生日蜡烛。整个过程透着一种诡异到极点的平静,与他造成的震撼性结果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楚子航缓缓转过身,那双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眸此刻竟变成了灼目的、非人的黄金色!他紧紧盯着路明非,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呆滞的表象。他将手中的村雨“当啷”一声扔在地上,举起了双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是谁?”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逆风袭来的、如刀割面的杀机。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再次抬起了那支沉重得与他体格极不相称的狙击枪。骨骼运作间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精密感,枪口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稳稳地对准了楚子航。
“游戏结束了,我可以认负!” 楚子航果断地、清晰地再次发声。黄金瞳的光芒闪烁,那是面对绝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然而,那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枪口,没有丝毫动摇。
砰!
又一声震耳欲聋、宣告终结的枪响!子弹呼啸着离膛,带着毁灭性的动能,精准地洞穿了楚子航的胸口!巨大的“血花”在他胸前飞溅开来,如同被暴力撕碎的深红丝绸!
整个校园瞬间陷入了绝对的、令人耳鸣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阳光穿透弥漫的、尚未散尽的硝烟,泛着一种诡异的、不祥的金色。路明非仿佛就站在这片金色的、有毒的晨雾中,缓缓将沉重的狙击枪靠在旁边布满弹痕的墙壁上,然后颓然地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双手交握撑住额头。那单薄的身影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深不见底的茫然,还有一丝……空洞。像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刚刚完成了一场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仪式。
铿销有力、节奏明快的进行曲突然不合时宜地响彻校园,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刚刚睡醒的校园播音系统开始正常工作。
路明非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孩子般的茫然和无措,他环顾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却不知该向谁投降,像个在噩梦中惊醒却找不到出口的孩子。
紧接着,大批穿着白大褂、表情麻木的医生和护士从一栋建筑里鱼贯而出,提着带有卡塞尔学院徽记的黑色手提箱。他们熟练地拿出注射器,如同流水线上的工人,面无表情地给地上的“尸体”们挨个打针。一个戴着细圆框金丝眼镜、脑袋秃得发亮的小老头儿捂着口鼻,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走了出来。他痛心疾首地抚摸着布满深刻弹痕的花岗岩墙壁和完全破碎、只剩下锋利残片的玻璃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钱啊……这都是钱啊……修缮费……玻璃……这帮败家子……” 他佝偻着背,手指颤抖地拂过那些伤痕,仿佛在抚摸自己流血的伤口。
他走到坐在台阶上、如同迷途羔羊般的路明非面前,上下打量,满脸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怒火:“看你的装束是新生?我是风纪委员会!曼施坦因教授!一边儿歇着去!现在的学生!入学不把课业放在首位,却参与到这种无聊的游戏里来!很好玩么?很好玩么?” 他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枯瘦的手指激动地指着那些弹痕累累的建筑,“看看!看看!这些都是钱,都是钱啊!学院的经费不是给你们这样糟蹋的!”
路明非默默地挪开一点位置,缩了缩脖子,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别介意,曼施坦因是我的好朋友,他就是有点贪财,我之后会请他关照你的功课。” 声音轻松愉快,仿佛在谈论下午茶。
路明非猛地回头,惊得差点从台阶上跳起来!拍他肩膀的,赫然是胸口还带着大片刺目“血迹”的古德里安教授!这老家伙此刻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仿佛刚才那足以洞穿装甲的致命一枪从未发生过,只是沾了点番茄酱。
“鬼啊!”路明非的第一反应,声音都变调了。 “活人!我是活人!”古德里安教授急忙摆手,甚至挺起胸膛拍了拍那滩“血污”,“你摸摸我身上,是热的!那是弗里嘉子弹,特制的麻醉弹而已!睡一觉就好了!你干得太棒了,路明非!太棒了!哈哈!”
洛兰站在高高的宿舍窗前,冰冷的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搭在窗台上,将楼下这戏剧性的一幕尽收眼底。阳光透过硝烟,在广场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医生护士们忙碌着,苏醒的学生们揉着脖子咒骂或大笑,曼施坦因教授还在痛心疾首地数落,古德里安教授则兴奋地围着路明非转。然而,她的目光越过这混乱复苏的人群,牢牢锁定在那个坐在台阶上、身影单薄而茫然的男生身上——路明非。
这就是传说中的“S”级?那个终结了“自由一日”、放倒了恺撒·加图索和楚子航两大巨头的……新生?
洛兰浅褐色的眸子里,那层总是笼罩着的温柔薄雾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她清晰地看到了路明非开枪时那瞬间的呆滞与空洞,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杀意,没有任何兴奋,甚至没有任何“人”的情感,像一扇突然被擦去所有内容的窗户;她也看到了他此刻的茫然无措,那举起的双手,那四下张望的慌乱眼神。这与下面那些醒来后依旧带着骄傲、懊恼、或者像古德里安教授那样纯粹兴奋神情的“阵亡者”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某种东西短暂而彻底地抽离了灵魂的……空白。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的疲惫和迷失。
那个笨拙的、提着与他格格不入的巨大狙击枪的身影,在弥漫的、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硝烟背景中,像一幅突兀而荒诞的剪影,定格在毁灭与荒诞的边缘,散发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疑问。
“S”级……原来是这样吗?那两枪……是她有意识的情况下主动去做的?还是……有某种东西,在那一刻“控制”了他,借由他的手扣动了扳机?
洛兰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凉的窗台玻璃,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哒哒声。她嘴角那抹习惯性的、温和而疏离的弧度,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似乎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像一张完美的面具,在这一刻,因窥见了某种超出理解的异常,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纹。窗外的喧嚣复苏,楼下的广场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嘈杂,但那两声响彻灵魂的枪声,和那个坐在台阶上的茫然身影,却在她的感知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