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苏瑶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乱码邮件时,指尖还沾着刚打印完的拆迁公告墨痕。作为跑社会新闻的记者,她对“老钟表厂”这三个字不算陌生——三个月前拍拆迁专题时,曾在车间角落见过那口嵌墙的铜钟,当时指针卡在三点零七分,钟面干净得反常,守门老人说“这钟邪性,十年前吞过一个修钟的”,她只当是老人编的故事。
邮件附件的照片却让她心头发紧:落满锈的铜钟上,三点零七分刻度旁凝着道暗红指印,指节纹路里沾着点相机带纤维——和她现在用的相机带材质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手机突然弹出日历提醒,是上周自己设的:“别去钟表厂,别碰三点零七分的钟”。苏瑶皱着眉删了提醒,指尖划过屏幕时,冰凉的玻璃映出她身后的影子——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对着她笑。
她揣着相机出门时,雨已经砸得伞面发颤。出租车驶进郊区,窗外的树影在雨里扭曲,像无数只伸来的手。老钟表厂的铁门没锁,推开时“吱呀”声刺破雨幕,车间里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扫过断墙,最后落在铜钟上——和照片里一样,暗红指印泛着潮湿的光,指根处的相机带纤维清晰可见。
“你终于来了。”女人的声音从钟后传来,苏瑶猛地回头,看见穿蓝布衫的女人站在阴影里,掌心有个月牙形疤,和她自己掌心的一模一样。女人举起相机,屏幕里是张旧照片:穿蓝布衫的林秀站在铜钟前,身后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陈曦的外婆李秀兰),两人的影子在钟面上叠在一起。
“这是十年前的我。”女人走近,苏瑶才发现她的脸和自己有七分像,“也是下一个要被钟留住的人。”她指着铜钟的凹槽,“里面有把螺丝刀,是林秀藏的;墙缝里有张内存卡,存着她拍的照片。你以为自己是来查线索的,其实从收到邮件开始,你就是钟选好的‘接棒人’。”
苏瑶的相机“咔嗒”响了一声,她没按快门。屏幕里映出自己的脸,脸色青灰,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和女人的模样越来越像。她想起三个月前离开时,守门老人说的话:“那修钟的姑娘,当年也揣着相机来,最后没走出去,有人说看见她在钟旁拍照,照片里有两个她。”
“我不会变成你。”苏瑶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女人,“我是记者,要查的是真相,不是当钟的‘容器’。”她绕到铜钟侧面,果然在凹槽里摸到了修钟螺丝刀,金属刀柄还带着点余温,像刚被人握过。
女人突然笑了:“林秀当年也这么说,李秀兰也说过。可你看钟面的指印——”她指着那道暗红印记,“每道指印都是一个‘苏瑶’,一个‘林秀’,一个‘李秀兰’。我们以为能反抗,最后都成了钟的一部分。”
铜钟突然发出“滴答”声,指针从三点零六分往三点零七分滑,钟面玻璃的裂缝里渗出暗红液体,顺着指印往下淌。苏瑶感觉掌心的疤越来越烫,相机屏幕里的自己,慢慢穿上了蓝布衫,头发开始滴水。她举起螺丝刀,想砸向铜钟,却发现手腕被女人攥住——女人的手和她的手,慢慢重合在一起。
“别白费力气了。”女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把相机里的照片存好,把螺丝刀留在原地,等下一个有疤的人来。这是我们的命,也是我们能留给后人的唯一希望。”
苏瑶的眼泪混着雨水掉下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变得透明,掌心的疤印在钟面上,和原有指印并排凝在一起。她把相机里的照片存进内存卡,塞进林秀藏过的墙缝,又将螺丝刀放回凹槽,对着空气轻声说:“下一个人,一定要打破这轮回啊。”
当陈曦后来找到内存卡,看见苏瑶拍的最后一张照片时——照片里的苏瑶站在铜钟前,身后站着穿蓝布衫的女人,两人对着镜头笑——钟面里的苏瑶影子轻轻晃了晃。她看着陈曦举起螺丝刀刺向钟芯,看着自己和林秀、李秀兰、沈玉芝的影子慢慢消散,最后化作一缕微光,落在新栽的树苗上。
那是苏瑶等了十年的结局,也是她藏在相机和提醒里的勇气——她删过自己设的警告,却在最后一刻,把希望留给了下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