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师尊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峰顶,通界镜的微光在石洞口明明灭灭,像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灵汐扶着剑站在镜前,指尖仍残留着方才抵挡魔修时震出的麻意——那白衣女子的掌风太过诡异,明明没有魔气,却带着一种蚀骨的寒意,连楚玄师尊的护体灵力都被震得紊乱。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方才魔修倒地的地方。泥土里渗着几滴黑红色的血,沾染着细碎的银线,凑到鼻尖一闻,除了魔气,还有一丝极淡的龙涎香。灵汐眉峰微蹙——龙涎香多是仙门世家子弟常用的熏香,怎会出现在黑袍魔修身上?
“灵汐小友。”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灵汐猛地回头,见是守在山腰药田的青砚道长。老道长提着一盏竹灯,灯罩上蒙着层灰,光晕昏黄,映得他皱纹堆叠的脸越发凝重:“方才峰顶动静不小,是魔修来了?”
灵汐点头,侧身让他看清地上的血迹:“道长可识得这血迹里的香气?”
青砚道长蹲下身,用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点血泥,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脸色骤变:“是……是天衍宗的‘凝魂香’!这香混了龙涎与幽冥草,只有他们宗里的人会用,怎么会在魔修身上?”
天衍宗?灵汐心头一沉。那是仙门里数一数二的大宗,宗主凌虚真人与楚玄师尊曾是同门,素来以“斩妖除魔”自居,怎么会和魔修扯上关系?
“老道长,”灵汐声音压低,“您确定这是凝魂香?”
“错不了。”青砚道长肯定地点头,竹灯在他手里微微颤抖,“二十年前我去天衍宗参访,他们宗门上下都用这香驱虫凝神,我绝不会记错。只是……他们怎么会和魔修勾结?”
两人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山体崩裂。青砚道长脸色一白:“是药田方向!”
灵汐立刻提剑起身:“道长先回药田,我去寻师尊!”话音未落,身影已掠出数丈,剑穗上的银铃在风里急响,划破夜的寂静。
她循着方才闷响的方向疾奔,越往山后走,空气里的灵力波动越紊乱。转过一道山脊,忽见前方林间飘着几点幽绿的光,凑近了才发现是几只被灵力震死的萤火虫,翅膀上还凝着冰晶——是楚玄师尊的冰系法术留下的痕迹。
“师尊!”灵汐大喊,声音撞在山壁上,回声层层叠叠。
无人应答。灵汐心头发紧,提气跃上一棵古树,极目远眺——只见山坳里翻倒着一块巨石,石旁散落着个酒葫芦,正是楚玄师尊随身携带的那个,葫芦口裂了道缝,残余的酒液在地上积成一滩,泛着冰蓝的光。
灵汐飞身落地,捡起酒葫芦。葫芦上沾着片白色的衣料碎片,质地轻薄,不是楚玄师尊常穿的麻布,倒像是……方才那白衣女子的长袍。
她心头猛地一揪——师尊是被那女子引到这里,交手时落了下风?
正慌乱间,指尖突然触到葫芦内侧刻着的字。灵汐将葫芦翻过来,借着月光看清是三个小字:“锁魂渊”。
锁魂渊?那是北境的一处绝地,传说底下镇压着上古魔神,仙魔两道都不敢靠近。师尊刻这三个字,是在暗示那女子来自锁魂渊?还是说,他要去那里?
“灵汐。”
身后又传来声音,这次是青砚道长。老道长跑得气喘吁吁,竹灯灯罩破了个洞,风灌进来,火苗忽明忽灭:“药田没事,我在那边发现了这个。”他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纸角焦黑,像是被火燎过。
灵汐展开纸,见上面用朱砂画着个诡异的阵法,阵眼处写着“通界镜”三个字,旁边还批注着行小字:“寅时三刻,镜开一线,可窥往生”。字迹瘦硬,带着股凌厉的锋芒,不像是楚玄师尊的笔锋,倒像是……女子的字。
是那白衣女子留下的?她故意引走师尊,又留下这纸阵法,是想让自己去碰通界镜?
“这阵法……”青砚道长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倒吸口凉气,“是‘往生阵’!据说能通过法器回溯过去,可若是用不好,会被镜中幻象吞噬神魂!”
灵汐指尖一颤,纸差点从手里滑落。回溯过去?母亲当年的事,会不会就藏在通界镜里?
“老道长,”灵汐将纸折好揣进袖中,“您先回药田,若见到师尊,让他速回峰顶。”说完提剑转身,朝着通界镜的方向疾奔。
她知道这可能是陷阱,可一想到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别信任何人”时那双含泪的眼,脚步就忍不住加快。通界镜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或许这世上,只有它能告诉自己真相。
回到峰顶时,天已微亮。石屋旁的草叶上凝着露水,通界镜的光芒比夜里更盛,镜面上的符文流转如活物,像是在催促着什么。灵汐走到镜前,刚要伸手触摸,镜中突然映出一道人影——不是她自己,而是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背对着她站在一片火海前,长发被风吹得狂舞。
“母亲?”灵汐失声喊道。
镜中女子猛地回头,面容竟与灵汐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眼神里满是绝望。她张了张嘴,像是在说什么,可灵汐听不见声音,只看到她抬手指向镜外,指尖凝着一点血光,随后身影便被火海吞噬。
“母亲!”灵汐扑上前,手掌按在镜面上。镜面冰凉,却突然传来一阵灼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钻进指尖,顺着血脉往心口窜。
她眼前一黑,瞬间坠入一片混沌。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大殿里,殿柱上刻着盘龙,梁上悬着宫灯,正是天衍宗的凌霄殿。殿中央跪着个男子,身着玄色锦袍,背影挺拔,竟是天衍宗宗主凌虚真人!
而坐在殿上的,是个身着龙袍的老者,面容威严,正是当今仙界的天帝。只听天帝沉声道:“凌虚,你可知罪?私放魔修,盗取通界镜,还敢狡辩?”
凌虚真人抬起头,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弟子没有私放魔修!通界镜是灵汐的母亲自愿交出来的,她说要用镜中力量镇压锁魂渊的魔神,弟子只是帮她!”
“自愿?”天帝冷笑,“一个仙门弟子,与魔修私通,生下孽种,还有脸说自愿?若不是她将通界镜交予魔修,锁魂渊的封印怎会松动?”
灵汐心头巨震——孽种?说的是自己吗?母亲当年真的和魔修在一起?
正恍惚间,殿外突然传来厮杀声。凌虚真人猛地起身:“是灵汐的母亲来了!她果然没骗我,她是来证明自己清白的!”
天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来人!将这叛贼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殿门被撞开,一群天兵冲了进来,与凌虚真人打在一处。灵汐想上前帮忙,却发现自己像个透明人,根本碰不到任何人。她眼睁睁看着凌虚真人被天兵制服,按在地上,嘴角溢出血来。
就在这时,一个红衣女子冲了进来,正是镜中那个与灵汐相似的女子。她手中抱着个襁褓,里面裹着个婴儿,正是刚出生的灵汐。
“放开他!”女子大喊,声音凄厉,“通界镜在我这里!与凌虚无关!是我要救锁魂渊下的人,是我自愿的!”
天帝看着她,眼神冰冷:“灵月,你可知你救的是谁?那是魔神残魂,一旦出世,三界遭殃!你为了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
灵月?原来母亲叫灵月。灵汐看着母亲怀里的襁褓,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母亲当年,是为了救一个人,才不得不离开自己吗?
灵月将襁褓塞给凌虚真人:“师兄,求你照顾好我的孩子,带她去云岫峰找楚玄,只有他能护着她!”说完转身冲向天帝,手中突然多出一面镜子,正是通界镜!
“你要干什么?”天帝大惊。
“我要重新封印锁魂渊!”灵月大喊,将通界镜举过头顶,镜身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将整个大殿笼罩。灵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汐儿,别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看到的……”
再次睁眼时,灵汐仍站在通界镜前,手掌按在镜面上,指尖的灼痛还在。镜中的符文渐渐平息,恢复了之前的柔和。她抬手摸了摸脸,全是泪水。
原来母亲叫灵月,原来她不是和魔修私通,而是为了封印魔神才不得不离开自己。可天帝说的“救锁魂渊下的人”又是谁?母亲最后那句“别信任何人看到的”,又是什么意思?
“你都看到了?”
身后突然传来楚玄师尊的声音。灵汐回头,见他站在石屋门口,脸色苍白,嘴角还沾着血迹,显然伤势不轻。
“师尊,”灵汐哽咽道,“母亲她……”
楚玄师尊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声音低沉:“你母亲是个英雄。当年若不是她用通界镜重新封印魔神,三界早就乱了。”
“那锁魂渊下的人是谁?母亲为什么要救他?”灵汐追问。
楚玄师尊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东方的天际,那里已泛起鱼肚白:“是你父亲。”
灵汐愣住了:“我父亲……是魔神?”
“不是。”楚玄师尊摇头,“你父亲是上古神裔,当年为了镇压魔神残魂,自愿献祭,将自己与魔神锁在一起。你母亲救的不是魔神,是他。”
灵汐心头巨震,无数碎片在脑海里拼凑——母亲的红衣,父亲的献祭,天衍宗的凝魂香,魔修身上的血迹……
“那昨天的魔修,是不是天衍宗派来的?”灵汐猛地想起青砚道长的话。
楚玄师尊点头:“是。凌虚真人被天帝囚禁后,天衍宗落在他大弟子手里。那小子一心想救出凌虚,听说通界镜能打开锁魂渊,便与魔修勾结,想夺取镜子。”
“那白衣女子呢?她是谁?为什么要救魔修?”灵汐又问。
楚玄师尊脸色凝重起来:“她是锁魂渊的守镜人,叫白璃。当年你母亲封印魔神时,曾让她帮忙看管通界镜。只是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还伤了我。”
灵汐想起白璃那诡异的掌风,还有她留下的那张往生阵图纸:“她留下一张阵法图,说寅时三刻镜开一线,可窥往生。她是不是想让我用通界镜做什么?”
“她想让你打开锁魂渊。”楚玄师尊沉声道,“寅时三刻是天地阴阳交替之时,通界镜的力量最强,此时用往生阵催动,就能打开锁魂渊的封印。白璃守了锁魂渊这么多年,怕是早就想放出里面的人了。”
灵汐心头一紧:“她想放我父亲出来?”
“或许。”楚玄师尊点头,“但也可能想放出魔神。锁魂渊里的封印已经松动,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正说着,山腰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青砚道长提着竹灯跑上来,脸色惨白:“不好了!天衍宗的人来了!还带着好多仙门弟子,说要……要拿灵汐小友去见天帝!”
灵汐猛地握紧剑:“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楚玄师尊眼神一沉:“是白璃告的密。她故意引我离开,又让你看到过去,就是想让天衍宗来拿你,逼你用通界镜打开锁魂渊。”
山风骤起,吹得通界镜的光芒忽明忽灭。灵汐望着山下越来越近的光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来了。她抬手按在通界镜上,镜中映出自己的脸,眼神里有迷茫,却更多的是坚定——不管白璃和天衍宗打的什么主意,她都要查明真相,救出父亲,还母亲一个清白。
“师尊,”灵汐转身看向楚玄,“我们不能让他们拿走通界镜。”
楚玄师尊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灵汐:“这是你母亲留下的护身符,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你带着它从后山走,去锁魂渊找白璃,问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我在这里拖住他们。”
“那您怎么办?”灵汐急道。
“我没事。”楚玄师尊笑了笑,脸上的血迹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苍凉,“天衍宗那些小辈,还奈何不了我。你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包括我。”
灵汐接过玉佩,指尖冰凉。她知道师尊是为了保护自己,可一想到要独自去锁魂渊,心里还是有些发慌。
“走吧。”楚玄师尊推了她一把,“再晚就来不及了。”
灵汐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后山跑去。身后传来青砚道长的惊呼,还有楚玄师尊的声音:“天衍宗的小辈们,都给老夫站住!”
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和玉佩。山风在耳边呼啸,通界镜的光芒渐渐远了,可镜中母亲的眼神,却仿佛刻在了她的心上。
锁魂渊,父亲,白璃……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躲在云岫峰上的小姑娘,她是灵月的女儿,是神裔的后裔,她要亲手揭开所有谜团,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