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朔一大早就去了导师办公室。
他坦诚地向导师说明了自己的决定，语气恭敬却无比坚定。他没有提及苏念一和具体的情感纠葛，只是以“个人原因及对现阶段人生重心的综合考虑”为由，婉拒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并诚恳地推荐了另一位同样优秀的同学。
导师虽然感到十分惋惜，甚至有些不解，但看到林朔眼中不容动摇的决然，最终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林朔啊，机会固然重要，但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并且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同样难得。希望你不会后悔。”
“谢谢教授，我不会后悔。”林朔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目光澄澈而平静。
走出办公楼，清晨的阳光洒满全身，林朔感觉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他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心里没有任何遗憾，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和对未来的清晰期待。
他拿出手机，第一时间给苏念一发了一条消息：
「搞定了。教授同意了。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几乎是消息发出的瞬间，苏念一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真的吗？教授没有生气吧？(๑•́₃•̀๑)」
「想吃糖醋排骨！还有你做的冬瓜汤！」
看着屏幕上那个她常用的、表示担心和撒娇的颜文字，林朔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能想象出她此刻抱着手机，既松了口气又有点小愧疚的可爱模样。
「没生气，放心。好~晚上做。等我下课去买排骨。」
收起手机，林朔步履轻快地走向教学楼，感觉连平日里觉得枯燥的课程都变得可爱起来。
另一边，苏念一捧着手机，看着林朔的回复，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随之涌上的是一股巨大的、甜丝丝的暖流。她知道林朔为了她放弃的是什么，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份毫不犹豫的选择才显得如此珍贵和沉重。
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更懂事一点，更信任他一点，绝对不能辜负他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晚上，林朔果然拎着新鲜的排骨和冬瓜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苏念一已经乖巧地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猫。
看到他回来，她立刻跳下沙发，趿拉着拖鞋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眼睛亮晶晶的：“欢迎回来！”
一句普通的“欢迎回来”，却让林朔的心瞬间被填满。这就是他想要的，平淡却真实的温暖。
“嗯，我回来了。”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熟悉的切菜声和炖肉的香气。苏念一这次没有只在门口看着，而是坚持要进来帮忙洗菜、递调料，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却格外认真。
林朔没有再阻止她，而是耐心地指导着她，享受着这种共同忙碌的温馨。
饭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和清淡鲜美的冬瓜汤。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是几天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甜蜜。
“对了，”林朔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到苏念一碗里，状似随意地说，“虽然不去德国了，但接下来几个月，我可能还是会忙一点。导师那边有个新的横向课题，就在北京做，时间比较自由，但也需要投入精力。”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补充道：“不过我可以把大部分工作带回家来做。这样，我们每天还是能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你随时能看到我。”
苏念一咬着排骨，用力点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嗯嗯！没关系的！你忙你的！我在旁边看书陪着你，绝对不吵你！”
她的反应完全没了之前的焦虑和不安，只剩下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林朔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他知道，他的选择是对的。没有什么比看到她这样安心快乐的笑容更重要。
晚饭后，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苏念一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林朔的胳膊，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看得津津有味。
林朔低头，就能看到她恬静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能闻到她发间清新的香气。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苏念一感受到他的亲吻，仰起脸对他甜甜一笑，然后又继续专注地看电影，只是抱着他胳膊的手收得更紧了。
电影里演了什么，林朔后来几乎没看进去。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身上。
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依赖，她的全然信任。
他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其他的机会和选择，但他无比确信，无论面对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眼前这个人，这个他跨越时空也要紧紧握住的幸福。
因为，有她的地方，才是他唯一的归处。窗外的北京城华灯初上，而他们的小家里，温暖如春，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属于彼此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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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的生活，在经历了那次小小的风波后，似乎变得更加平稳和甜蜜。林朔接手了导师在北京的课题，忙碌但充实，最重要的是能每天陪在苏念一身边。苏念一也变得更加开朗和依赖他，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学期中，苏念一所在的社团要排演一出毕业大戏，她兴致勃勃地报名参加，虽然只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但她排练得很认真。
林朔只要有空，都会去排练厅等她。他喜欢看她穿着戏服、和其他同学对戏时神采飞扬的样子，那让他觉得他的念念就应该永远这样快乐无忧。
这天晚上，排练进行到后半段，轮到苏念一上场。她念着台词，做着规定的走位动作，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就在她说完一句台词，应该走向舞台另一侧时，她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脸色在舞台灯光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念念？”同台的演员察觉不对，小声问了一句。
台下的林朔也立刻坐直了身体，眉头蹙起。
苏念一似乎想摆手说没事，但话还没出口，她的身体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前倒去。
“念念！”
林朔的心脏几乎在那一刻停止跳动！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从观众席上弹起，以最快的速度冲上舞台，在她彻底倒地之前，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念念！苏念一！”他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怀里的女孩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呼吸微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温度也低得吓人。
排练厅里瞬间乱成一团，同学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林朔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熟悉的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比上一次得知她车祸时更加冰冷和绝望！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抱起苏念一，疯了一样冲出排练厅，冲向校医院，一边跑一边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
校医院的医生做了初步检查，脸色凝重，建议立刻转送市里最好的医院急诊。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了夜晚的宁静。林朔紧紧握着苏念一冰凉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各种检查，抽血，CT……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急诊室的医生拿着初步的化验单和报告走出来，面色沉重地看向如同困兽般守在外面的林朔。
“你是患者家属？”
“我是她男朋友！”林朔急切地上前，声音嘶哑，“医生，她怎么样？她怎么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报告，语气沉重而委婉：“初步检查……情况不太好。血象异常，CT显示腹腔和后腹膜有多处占位性病变……高度怀疑是……恶性肿瘤，而且很可能已经有多发转移。具体分型和分期还需要进一步活检确认，但……情况非常不乐观。”
轰——！！！
医生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林朔耳边炸开！
恶性肿瘤……转移……情况不乐观……
每一个字都像最锋利的刀，将他凌迟！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无法呼吸。
癌症？怎么会是癌症？他的念念还那么年轻，她平时连感冒都很少得！怎么会……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彻骨的、来自时空深处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改变了时间线！他救下了本应死于27岁车祸的她！但是……命运的轨迹似乎以一种更加残酷的方式被拨正了！
她避开了那道致命的撞击，却迎来了另一种或许更早、更痛苦的终结方式——来自身体内部的、无声的侵蚀和毁灭。
因为他强行介入，改变了“果”，所以命运扭曲了“因”？！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边的恐惧瞬间将他吞没！是他……是他害了她？！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她至少会平安快乐地活到27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才二十出头，就被宣判了这样的极刑……
“不……不可能……医生，是不是弄错了？求你再检查一下！”林朔抓住医生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医生同情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们也希望是误诊。先办理住院吧，尽快安排进一步的详细检查。年轻人……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四个字，彻底击垮了林朔。
他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双手插入发间，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崩溃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他拼尽全力，跨越时空，不是为了拯救她，而是……亲手将她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像黑色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病房里，苏念一在药效作用下缓缓苏醒，虚弱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林朔守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红肿得吓人，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仿佛天塌地陷般的绝望和恐惧。
“林朔……”她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我……怎么了？”
林朔抬起头，看到她醒来，巨大的悲痛几乎让他失控。他拼命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
“没事……念念，你就是太累了，低血糖晕倒了……我们住院观察几天，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撒谎了。
他不敢告诉她真相。
看着她还带着茫然和一丝虚弱的无辜眼神，林朔的心如同被碾碎般疼痛。
他再一次，让她陷入了绝境。而这一次，敌人看不见摸不着，来自她的身体内部，让他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恐惧。命运的残酷玩笑，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对林朔而言是一场无尽的煎熬。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苏念一的病床前，看着她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检查，看着化疗的药物一点点注入她的身体，带走她的精力，也带走她脸上的血色和笑容。
他强颜欢笑，喂她吃饭，给她读故事，帮她按摩因输液而浮肿的手背，在她因为化疗反应痛苦呕吐时紧紧抱着她。每一个瞬间都像是在用刀剜他的心，尤其是当他看到苏念一即使虚弱不堪，看向他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爱意时，那种“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这天下午，苏念一刚刚打完化疗药，疲惫地睡去。林朔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走到病房外的走廊才接起。
是苏妈妈打来的。
电话那头，苏妈妈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切的无奈：“小朔……阿姨知道你对念念好，阿姨都看在眼里……可是……”
林朔的心猛地一沉：“阿姨，您说。”
“医生今天跟我详细谈了谈……念念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后续的治疗……会很漫长，也很痛苦……而且……而且希望……”苏妈妈说不下去了，压抑的哭声从听筒里传来。
林朔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过了好一会儿，苏妈妈才勉强平复情绪，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小朔，你还年轻，你的前途一片光明……阿姨不能……不能这么自私地看着念念拖累你……这病就是个无底洞……阿姨知道你们感情好，但……长痛不如短痛……你……你为念念做的已经够多了……”
后面的话，林朔已经听不真切了。耳边只剩下“拖累”、“无底洞”、“长痛不如短痛”这些字眼，像锤子一样砸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苏妈妈没有恶意，这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在绝望中试图为另一个孩子保留一丝正常未来的、痛苦而无奈的选择。
但这个电话，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
也许……苏妈妈是对的。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念念的一种“诅咒”？如果他离开，如果命运的轨迹上不再有他这个“变量”，是不是一切就会回归“正轨”？也许念念的病……就会有好转的可能？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疯狂的藤蔓一样缠绕住他几乎崩溃的神经。
那天晚上，他将昏睡的苏念一托付给陪夜的护工，一个人回到了那个他们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家。
房间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沙发上她常抱的抱枕，茶几上她没看完的书……每一处都在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枯坐了一夜，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漆黑变为灰白。
一个痛苦到极致、却也绝望到极致的决定，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也许，离开他，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也许这样，那个该死的、不可抗拒的命运，才会放过她。
第二天，他回到医院。苏念一的气色似乎好了一点，正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喝着他之前熬好带来的粥。看到他进来，她努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回来啦。”
林朔走到床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握住她的手。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目光低垂，不敢看她的眼睛。
“念念，”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们……分手吧。”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苏念一拿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林朔？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林朔强迫自己重复了一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好好治病，我……我就不耽误你了。”
“不……不是的……”苏念一慌了，勺子掉进碗里，溅起几点粥渍。她急切地想抓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林朔，你怎么了？是因为我生病了吗？没事的，我现在还好的啊！医生说积极治疗是有希望的！我们可以一起加油的！你别放弃我好不好？”
看着她慌乱哀求的样子，林朔的心痛得快要碎裂。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是苏念一从未见过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一起加油？”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念念，你知不知道？在另一个时间线里，你死了！死在了27岁！死在一场车祸里！那时候我们都快结婚了！”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个深藏已久的、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苏念一彻底愣住了，睁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林朔喘着粗气，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眼泪终于失控地滑落：“我回来了……我拼命想改变那个结局……我以为我成功了……可我没想到……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是我害了你！念念！是因为我改变了过去，你才会得这个病！也许……也许我离开你，一切就会不一样了！也许你就能好了！”
他的话语混乱而绝望，却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苏念一最后的心防。
她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他的话多么荒谬，而是因为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毁般的绝望。
原来，他承受着这样的秘密和自责。
“不是的……林朔……不是你的错……”她哭着摇头，想要安慰他。
但林朔已经听不进去了。他仿佛认定了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他后退两步，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滔天的爱意，也有无尽的痛苦和决绝。
“我爱你，念念。所以，我不能再害你了。”说完这句，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病房。
“林朔！林朔你回来！”苏念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隔绝在门后。
从那以后，林朔真的搬回了宿舍。他拉黑了苏念一的电话和微信，只在五人小群里偶尔出现，但也从不接关于她病情的话茬。他在学校里刻意避开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行色匆匆，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但他却无法真正切断关注。他会偷偷向周浩宇打听她的治疗情况，会在她每次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心神不宁，会在她可能经过的路口假装偶遇，只为远远地、贪婪地看一眼她瘦削的背影。
直到有一天，周浩宇突然在群里紧急发消息：「念一姐刚刚在医院又晕倒了！情况好像不太好！」
林朔看到消息，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坚持和决绝在那一刻土崩瓦解。他疯了一样冲出教室，打车赶往医院。
冲到病房门口，他看到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打着点滴，比上次见时又瘦了一大圈，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苏妈妈红着眼睛守在旁边，看到他来，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默默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苏念一缓缓睁开眼，看到站在门口、风尘仆仆、一脸恐慌和疲惫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片沉寂的灰败。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和隔阂。
过了许久，林朔才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床边。他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干涩而疏离的话：
“你……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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