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吃了一口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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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锐雯轻声问。

洛小熠嗯了一声，声音很轻。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锐雯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软软的，“以前我带过一个新人，唱到高音总破音，每次录歌都哭，说自己不是唱歌的料。后来呢，她每天天不亮就去练声，对着墙唱，对着镜子唱，现在已经能开个人演唱会了。”

她顿了顿，看着洛小熠的侧脸：“难走的路，都是上坡路。你现在觉得难，是因为你在往上走啊。”

洛小熠没说话，但眼角的泪，悄悄收住了。

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没有白色走廊，只有甜品店的暖黄灯光，玫在烤蛋糕，路子涛在敲代码，锐雯在翻乐谱，而他坐在窗边，手里拿着块刚出炉的米糕，甜得刚好。

第二天一早，玫果然带来了南瓜粥，里面浮着小小的圆子，像一粒粒白玉。洛小熠看着那碗粥，突然想起锐雯的话，拿起勺子，自己舀了一小口。

粥很暖，甜得恰到好处。他慢慢嚼着圆子，没觉得反胃，也没觉得难咽。

玫和路子涛对视一眼，眼里都亮起了光。

锐雯站在旁边，悄悄拿出手机，给百诺发了条消息：“他自己吃了一口粥。”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洛小熠的手背上，那根细细的输液管里，营养液还在缓缓流动，像在替他一点点攒着回家的力气。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疼还会有，难还会在，但只要想到那碗南瓜粥，想到星空灯，想到他们说的“回家”，好像就总能再往前挪一小步。

住院的第三天，洛小熠终于能自己喝下小半碗南瓜粥了。

玫把粥熬得稠稠的，小圆子煮得软乎乎的，盛在他惯用的蓝边瓷碗里。他坐在床上，勺子碰到碗沿发出轻响，每一口都嚼得很慢，像在完成一场郑重的仪式。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玫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突然放下勺子。路子涛举着手机录像，嘴里念叨着“这是历史性的一刻”，被锐雯悄悄打了下胳膊。

洛小熠吃完最后一口，把碗递还给玫，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这点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大半力气。但他没像前几天那样立刻躺下，只是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

“百诺医生说，你今天可以下床走走了。”锐雯扶着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要不要去走廊里站一会儿？晒晒太阳。”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路子涛赶紧找来轮椅，却被洛小熠摇头拒绝了。“我想自己走。”他扶着锐雯的手慢慢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打晃，瘦得只剩骨架的身体在病号服里晃荡，看得玫眼圈直发酸。

走廊里很安静，消毒水的味道淡了些，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地板上，画出长长的光斑。洛小熠扶着墙壁慢慢挪，锐雯在旁边虚扶着，玫和路子涛跟在后面，像护着件易碎的珍宝。

走到护士站时，一个抱着玩具熊的小女孩突然跑过来，仰着脸看他：“大哥哥，你好瘦呀，要多吃饭哦。”

洛小熠愣住了，看着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有点无措。

“他会的。”玫蹲下来笑着对小女孩说，“等他回家了，就能吃好多好吃的，就会长胖啦。”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回了病房。洛小熠看着她的背影，扶着墙壁的手紧了紧，突然加快了脚步——虽然还是走得很慢，却没再停下。

那天下午，他的精神好了些。路子涛打开笔记本，播放着提前下载好的动画片，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看的那部。玫坐在旁边给他剥橘子，把橘瓣撕成小块放进盘子里，锐雯靠在墙上翻着乐谱，偶尔跟着动画片里的台词哼两句。

病房里的气氛慢慢松快起来，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被橘子的甜、动画片的热闹、乐谱的油墨香冲淡了些。洛小熠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突然觉得，住院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可到了晚上，那股熟悉的低落又缠了上来。

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病房传来的咳嗽声，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白天吃的那点粥像凭空消失了，身体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指尖能清晰地摸到骨头的形状，像件被蛀空的旧家具。

“又不舒服了？”锐雯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她根本没睡，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

洛小熠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枕头。

锐雯走过来，轻轻坐在床边，没开灯，就借着月光看着他：“我知道你很难受，身体疼，心里也烦。但你看，今天你比昨天多走了三步，多吃了两口粥，这都是进步，对不对？”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别跟自己较劲，也别跟我们客气。你疼了就喊，烦了就说，我们都在。”

洛小熠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压抑的呜咽声从枕头里传出来，像只受了伤却不肯出声的兽。他不敢大声哭，怕吵到他们，只能死死咬着枕头，任由眼泪把布料浸湿。

锐雯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像在哄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是不是很没用。

“当然不是。”锐雯的声音很坚定，“能跟自己的身体较劲这么久，能撑到现在，你已经很厉害了。”

那天晚上，洛小熠没再失眠。他靠在锐雯的肩膀上，听着她轻轻哼的摇篮曲，鼻尖萦绕着她风衣上淡淡的薄荷香，像被一张柔软的网裹着，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第四天早上，百诺来查房，看着他的气色，难得笑了笑：“恢复得不错，明天再查个血，指标没问题就能回家了。”

“真的？”洛小熠的眼睛亮了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像个盼着放学的孩子。

“真的。”百诺点点头，“回去后记得按食谱吃，玫的南瓜粥可以多喝，但也得慢慢加点肉，知道吗？”

他用力点头，眼眶突然有点热。

玫和路子涛在旁边听着，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又怕吵到他，只能捂着嘴傻笑。路子涛悄悄拿出手机，给甜品店的烤箱定了时——他要让小熠回家第一眼，就闻到刚出炉的面包香。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洛小熠的手背上，那片曾经布满针眼的皮肤，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他知道，回家不代表所有的疼都会消失，未来还会有很多个难挨的夜晚，但只要想到那个有南瓜粥、星空灯、还有他们三个的地方在等他，好像就有了再撑下去的勇气。

毕竟，家是能让人好好吃饭、慢慢长胖、安心疗伤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