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铜背着塞满必需品和那本《末世生存指南》的双肩包,跟随稀疏的人流,走向被指定为临时庇护所的市体育馆。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与周围现代化都市格格不入的景象。
原本环绕体育馆的商业街裙楼已被粗暴地拆除清空,开辟出一片空旷的隔离带。一道临时架设、高达近四米的铁丝网墙将整个体育馆区域严密地包围起来。铁丝网上挂着醒目的黄色警示牌,印着黑色的闪电符号和“高压危险”的字样。就在迟子铜下意识地观察时,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落向铁丝网顶端。
噼啪——嗞!
一簇刺眼的蓝色电火花爆开,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和一股焦糊味。那麻雀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便化作一小块漆黑的焦炭,从铁丝网上脱落下来,掉在隔离带的水泥地上,碎成几块。
迟子铜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绝非一般的防护措施。
一队队身着作战服、手持制式步枪的士兵在铁丝网内外巡逻,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们的存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警戒等级。入口处设有检查岗哨,工作人员核对身份,发放简易的通行手环,整个过程高效而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进入体育馆内部,巨大的空间被重新划分。一层似乎被用作指挥中心、医疗点和物资仓库,人员进出更加频繁,气氛也更为紧张。普通民众则被引导至二层和三层。
迟子铜被分到了二层。所谓的“房间”,只是在这片广阔的开放式篮球馆地板上,用薄薄的、印着体育馆logo的简易屏风隔出的一个个小方格。每个隔间大约七八平米,里面仅有一张行军床式的折叠床,一个帆布面的折叠马扎,以及一张同样可折叠的小桌。桌上放着一份配给品:一罐午餐肉,三片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白吐司,还有一个红烧牛肉味的自热小火锅。
屏风几乎不隔音,隔壁的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有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甚至不远处公共区域电视新闻的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沉闷而持续的嗡嗡声,笼罩着整个楼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汗味和食物混合的奇特气味。
与外界的信息连接几乎被切断。个人手机信号被屏蔽,体育馆内仅提供有限的内部局域网,用于接收官方发布的统一通告。每天固定时间,会有工作人员推着餐车分发食物,大多是不同口味的自热米饭或面条,能果腹,但绝谈不上美味。
唯一的“外界”消息来源,是挂在公共区域柱子上的几块大屏幕,24小时循环播放着官方的新闻简报。播音员用冷静而乐观的语调反复宣称:“军方已在XX山区成功清剿又一波感染者,局势得到有效控制…”、“YY镇清理工作进入尾声,民众很快可以重返家园…”、“请大家保持耐心,胜利就在眼前…”
起初,这些消息确实安抚了人心。但日子一天天过去,简报里“被清剿”的地名在不断变换,却从未听过有哪个地方的民众真正“重返家园”。相反,总是伴随着又有“新的地区”发现感染者需要清剿的消息。
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庇护所里蔓延。
尤其当越来越多关于“感染者”战斗力的细节通过非正式渠道流传开来后,这种情绪逐渐转变为不满和困惑。
“听说了吗?老张他侄子就在清剿队里,说那玩意儿根本不禁打!”
“是啊,动作慢得跟树懒似的,一棍子就能撂倒!”
“电视上说军队零伤亡?我一开始还不信,现在信了!这哪是打仗,简直是除草!”
“那为啥还不让我们回去?在这挤着闻臭脚丫子味吗?”
“就是!它们连我们都打不过,还能翻了天不成?”
抱怨声越来越多。人们无法理解,既然敌人如此弱小,为何还要将他们圈禁在此,为何不能回家。甚至开始有零星的要求解除管制、释放回家的呼声。
迟子铜坐在自己的折叠马扎上,翻着那本生存指南,耳边充斥着这些议论。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劲。
如果丧尸真的如此弱小,弱小到任何一个普通农民抄起锄头都能轻松对付好几个,那么最初那些被整个抹掉的偏远山村、小镇又是如何失守的?难道一个村子里连一个能反抗的人都没有吗?
他合上书。两种可能性在他脑中盘旋。
要么,感染方式并非通过直接的撕咬和抓伤传播。或许像某种流行病,无声无息地同时感染了大部分人,等他们集体变异时,少数正常人也无力回天。
要么…现在军队清剿的,根本就不是导致那些地区沦陷的“正主”。或许只是某种劣化的、扩散开的次级产物?而真正的威胁,还隐藏在幕后?
但清剿行动是实打实的,军队零伤亡也是官方通报的。这又如何解释?
逻辑陷入死循环。光靠在这里猜测和听信零碎的信息,永远无法触及真相。
迟子铜站起身。他需要答案。
他穿过一片片屏风隔间,无视周围的嘈杂,走向位于二楼楼梯口的庇护所管理办公室。这里由几名政府文职人员和军队代表共同负责。
他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进去。一位面带疲惫的中年官员抬起头:“什么事,同志?”
迟子铜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却坚定:“您好。我听说清剿行动一直在进行,而且需要人手进行后续的清理和消杀工作。我是大学生,身体不错,也接受过一些基础培训。我申请以志愿者身份,加入下一次的清剿或后勤队伍。”
官员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他:“志愿者?小伙子,那不是闹着玩的。虽然现在局势可控,但还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有风险。”迟子铜迎上他的目光,“但我更想知道,让我们有家不能回的,到底是什么。亲眼看到,我才能真的放心。否则,待在这里胡思乱想,反而更焦虑。”
官员和旁边一位穿着军装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军人上下扫了迟子铜几眼,似乎在看他的体格和精神状态。
“你想去哪个方向?”军人开口,声音低沉。
“哪里情况最…典型,就去哪里。”迟子铜回答,“最好是最近刚发生感染事件的地方。”
办公室里沉默了片刻。最终,那位官员叹了口气,拿出一张表格:“填一下你的基本信息吧。我们需要审核。记住,这不是郊游,一切行动必须绝对听从指挥。”
“明白。”迟子铜接过表格,他知道,通往真相的门,或许刚刚打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