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文

“莫寻我……”

“珍重此生……”

沈砚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念着这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研磨。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又在下一瞬轰然逆流，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原来……江南竹林里那个未完成的吻，并非错觉。

原来……他体内那几乎焚身的离火邪力，不是暗算，是渡命。

原来……守真殿前那决绝的袒露与质问，是孤注一掷的诀别。

原来……这十年天涯海角的追逐厮杀，是一场对方早已写下结局、自己却懵然不知的盛大误会。

原来……那个他视为毕生心魔、恨不能斩之而后快的宿敌，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笨拙地、沉默地、用尽了一切方式，包括生命……只为护他一句“珍重此生”！

迟了。

太迟了！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到极点的悲啸，终于冲破了沈砚被冰封三日的喉咙，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撕心裂肺地炸响在坠星崖顶！啸声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悲怆与悔恨，仿佛震得周遭山崖上的积雪轰隆隆崩塌！

他紧紧抱住怀中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躯体，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这具身体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滚烫的泪水如同熔岩，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堤坝，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萧烬冰冷苍白的脸颊上，又迅速凝结成冰。

风雪再次狂暴起来，比之前更加猛烈，如同天地也在为这迟来的顿悟而恸哭。漫天的雪沫疯狂地席卷、飞舞、落下，一层层覆盖上相拥的身影，覆盖上那柄贯穿生死的承影古剑，也覆盖上那枚碎裂的玉豆和那截写着“莫寻我，珍重此生”的褪色丝线。

所有炽烈的爱恨，所有刻骨的纠缠，所有来不及诉说的千言万语，所有悔不当初的惘然错过……都在这埋葬一切的纯白风雪中，渐渐模糊了轮廓，归于沉寂。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风雪呼啸，是天地间唯一的祭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