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蔻丹指甲划过潘宁脸颊,语带轻蔑:“陛下仁厚,留你性命,已是恩典。”
字字如毒刃,绞碎她最后念想。十年情深是假,倾族相助是假,共享江山亦是假。她与潘家,不过垫脚石,用毕即弃。
恨!滔天恨意如业火焚心,灼得她五脏俱痛。她想嘶吼,却只发出嗬嗬气音。
视线沉入黑暗前,她用尽最后力气,于心中刻下血咒:“裴鹤!许碗!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夺回我一切,绝不再为棋子!”
一滴血泪滑落,砸在冷砖上,瞬无痕迹。唯余许碗冷笑与散不去的血腥恨意,盘桓不散。
---
窒息黑暗潮水般退去,下一刻,晨光刺目,透过菱花窗扎入眼底。潘宁猛地睁眼,喉间痒意翻涌,却无冷宫蚀骨寒意、无病榻硌痛、无咳扯胸痛之感。
取而代之的,是柔软锦褥、兰草幽香,以及鲜活年轻的躯体。
“宁儿,慢些咳,喝口水。”沉稳关切之声响起,温热手掌轻拍她背。
潘宁骤然僵住——是父亲?!
她僵硬转头,映入眼帘的竟是潘老将军!藏青常服,面容慈肃,眸藏关切,正递来温水。
“父亲……”她声微哑,却属少女清音,因震惊而颤。
潘老将军递水蹙眉:“方才还好好的,怎就走神了?可是昨夜未歇好?”言罢探手欲触其额。
潘宁偏头避过,目光急扫——银蝶步摇、临摹字帖、缠枝莲纹帐……这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她低头看手,肌肤细腻光滑,无冻裂无枯皱——这是十六岁的她!
“宁儿?”潘老将军见她怔望双手,疑色更浓,“为父方才所问,你意如何?”
潘宁强定心神:“父亲……您方才说……”
潘老将军沉声道:“四皇子裴鹤。他母妃早逝,出身微薄,近日又触怒圣颜,朝中处境艰难。然此子心性坚韧,深宫求生不易,能存喘息已属难得。做事虽显莽撞,却非池中物。昨日他暗中递信,求潘家助力,并隐提……结亲之意。”
他顿首,目含慈色:“此事关你终身,亦系潘家前程。为父不逼你,若你不愿,即刻回绝。”
十六岁!她竟真重返此时——父亲初议押注裴鹤之刻!
前世画面汹涌袭来:冷宫寒、许碗笑、裴鹤漠然背影、父兄失意眼神、潘家鲜血……恨意如毒蛇噬心,几欲破胸。
潘宁死掐掌心,锐痛唤回清醒——不能慌!绝不复前辙!
她深吸气,压眼底惊涛,挤出一丝少女羞怯与迟疑:“父亲,婚嫁事重,女儿年浅心慌。且……潘家以军功立世,根在边关将士心。若仅凭‘心性坚韧’便押全族兴衰于失势皇子,是否……太险?万一……”
她止言,忧思却传父心。
潘老将军目露讶异,端杯手微顿——他原以为女儿只会羞怯或听安排,未料其竟思及“家族兴衰”“冒险”,条理清晰……这与往日娇憨女似有不同。
潘宁趁势而行,郑重屈膝:“女儿恳请一事:欲入国子监旁听,习经世治国之道,解朝堂谋略之术。唯自身看清局势、辨明人心,方能真为父分忧、为族出力,而非凭意气或空诺轻做决断。”
言辞恳切,眸亮坚定,毫无娇怯,反带超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