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交锋

林浅将车稳稳地停在废弃工厂区的外围，熄火的那一瞬间，耳边只剩风穿过锈蚀铁皮发出的呜咽声，像是某种低沉的哀鸣。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加密通讯器正一闪一闪地亮着，陈锐发来的简讯安静地躺在那儿：“手机已移交赵明辉，预计十五分钟抵达。”她盯着那几行字，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随后将手机收回口袋。

冷风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铁锈味，像是从记忆深处钻出来的味道。她拉开车门站定，右手无意识地按了按左臂的绷带，那里还残存着酒窖爆炸时留下的灼痛感，每一阵风吹过，都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她弯下腰翻找后备箱里的帆布袋，里面塞满了各种杂物。她从中拿出一套黑色战术服迅速换上，手指不经意间掠过衣领内侧缝着的微型追踪器——这是陈锐亲手给她装好的“护身符”。触碰到的瞬间，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又很快散去。

破败的厂房像一头垂死的巨兽，投下犬牙交错的阴影。她猫着腰钻进最近的一间车间，月光顺着铁皮墙上的破洞漏进来，洒在地上形成几缕惨白的光斑。她手指轻轻抚过墙面，积灰簌簌而落，像是这片废墟在无声地回应她的存在。这里她已经来过三次，每次踩点时都像踏进了地狱的入口，越是熟悉的地方，越让人感到窒息。

忽然，口袋里那张硬硬的演唱会门票硌得她大腿生疼。2018年上海梅奔中心，周杰伦——那是陆沉订票时说过的话：“你该看看真正的舞台。”那天他穿着白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修长的手指捏着门票在她眼前晃，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和宠溺。散场时他轻轻吻了她的锁骨，低声说：“下次带你去维也纳听新年音乐会。”

“呵。”林浅冷笑了一声，将门票塞进铁皮夹层的缝隙里。记忆像一把生锈的刀，曾经捅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结痂，而现在，却要她亲手撕开那些伤疤。

她从背包里取出工具包，动作麻利地拆开油桶盖子，汽油混合着铁屑的味道呛得鼻腔发酸。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像是在完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五米外的废机床旁摆着一只旧轮胎，她蹲下身，将电线一圈圈缠绕上去，又用铁链绑住头顶摇晃的吊钩。每一步都计算得极为精准，像是在为敌人铺开一张无形的网，那种感觉让她想起当年被困在囚室里反复推演逃生路线的日子。

远处突然传来轮胎碾碎玻璃的刺耳声，紧接着三束手电光刺破了黑暗。她迅速贴紧墙角，屏住呼吸，听见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的节奏声越来越近。三人呈三角队形推进，最前方的黑衣人握着枪扫视四周，另一个人不停对着对讲机低声汇报：“……没发现踪迹……继续扩大搜索范围……”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额头渗出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她小心翼翼地从掌心摸出一枚螺丝钉，轻轻放在铁皮屋顶上。金属滚落的声音顿时引起了搜查者的注意，他们抬头四处张望。她抓住机会，迅速将事先准备好的空罐子踢向另一侧。果然，两人循声而去，剩下一人留在门口点燃了香烟。

心跳声在耳边不断放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手中的烟头，红光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提醒她时间的流逝。当烟头第三次明灭时，她猛地拽动手中的细绳。横梁上的铁链应声坠落，砸中油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守门人惊慌地转身，却发现她的匕首已经抵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牢牢捂住了他的嘴。“想活命就点头。”她冷冷地说。对方僵硬地点了点头，她顺势松开手将他推向暗处。

另外两人终于察觉到异样，开始举枪扫射，但目标全是空荡荡的货架。混乱中，她借力从通风管道跃下，鞋底精准地踩在第一个敌人的手腕关节。骨头断裂的脆响混合着枪支落地的碰撞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毫不犹豫地拧住他的脖颈，直到挣扎完全停止。

第二个人反应极快，一翻身掏出匕首横劈过来。她侧身躲避，反手割开他的手臂动脉。鲜血飞溅而出，落在生锈的铁架上，像极了三年前囚室墙上她自己的血迹。那人踉跄后退，刚好撞上了她早先布置好的绊索。铁链缠住脚踝的瞬间，她补上一记手刀劈在他的后颈上。

黑暗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林浅蹲下身，熟练地从尸体上搜出追踪器和对讲机。屏幕上显示的红点正在不断逼近——赵明辉的人已经快要赶到了。她扯下其中一人的外套套在自己身上，又将伪造的身份卡仔细塞进胸袋。

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照在她指尖残留的血渍上。那一刻，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那个夜晚——被沈婉儿掐住脖子按在镜面茶几上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那时她只能蜷缩成团，忍受所有的羞辱。而现在，她站在三个倒下的黑影中间，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这次，换我主导。”

她掏出粉饼补妆时，无意间瞥见镜中女人的脸，与记忆里的自己重叠又分离。那个温顺怯懦的实习生已经死了，浴火重生的是能在这片废墟里游刃有余的猎手。

离开前，她用指尖蘸着血，在尸体胸口写下“还债”二字，然后拍了一张照片上传至加密云盘。这不过是利息，等赵明辉亲自上门时，她会让他连本带利地还清这一切。

发动引擎时，后视镜里映出了远处闪烁的车灯。她按下通讯器，电流声中传来陈锐冷静的声音：“情况如何？”

“一切按计划。”她挂断通话，方向盘一转，车子驶入夜色中。演唱会门票从夹层飘落，被风吹到了副驾座位底下。她伸手想去捡，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陆沉送她的钻石耳钉，当年她藏在这里逃过了一劫。

指尖摩挲着耳钉的边缘，她忽然想起了爆炸当晚，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陆沉站在密室门口，没有救她，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替身终究是替身。”

“陆沉，我们还没完。”她低声说道，一脚踩下油门。车尾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红色弧线，如同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口，延伸向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