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叶安的书房，灯火通明至深夜。
巨大的屏幕上不再是跳跃的金融数据，而是密密麻麻的工程图纸、风险评估报告以及东风集团近期的财务简报。李幕也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情况比我们之前预估的更糟。”李幕指着屏幕上一条陡峭下行的曲线，“东风集团的核心项目，那个旧城改造工程，前期投入太大，拆迁补偿远超预算，又碰上政策收紧，银行贷款审批卡死。资金链已经绷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更麻烦的是，之前为了赶进度，部分工程手续似乎存在瑕疵，现在被对手抓住了小辫子，正在大肆渲染，住建部门已经介入调查了。”
墨叶安沉默地看着，指尖无意识地在东风集团的Logo上划过。那是他父亲墨守诚一手创办的企业，承载了他童年无数冰冷记忆，却也刻着墨家深深的烙印。
“老爷子那边什么反应？”他声音低沉。
“还能怎么反应？”李幕叹了口气，“四处求人，碰了一鼻子灰。银行那边见风使舵，以前的‘朋友’现在都躲着走。听说他高血压犯了，住了两天院，刚出来，还在硬撑。你妈……阿姨打电话给我，偷偷哭过几次，问我知道不知道你在哪，说老爷子嘴上硬，其实后悔得很，就想再见见你……”
墨叶安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脑海里闪过父亲严厉不容置疑的脸，母亲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那些被撕碎的稿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应该感到快意吗？这个曾经试图将他塑造成继承人的帝国正摇摇欲坠。但为什么，心里只有一片沉甸甸的冰凉？
“幕后推动的是谁？”他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恢复一片清明冷静，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只是幻觉。
“初步查到的线索，指向宏远集团。”李幕答道，“他们一直觊觎东风集团手里的那块核心地块和政府关系。这次应该是抓住了机会，下了死手。手段很脏，估计那些瑕疵手续，背后也少不了他们的影子。”
宏远集团。墨叶安记下了这个名字。商场的厮杀他见多了，但落井下石，手段如此卑劣，依旧令人不齿。
“墨总，我们……”李幕试探性地问，“要不要做点什么？只要追梦稍微透点风，或者从手指缝里漏点资源过去，东风就能缓过这口气。”
追梦集团庞大的体量，解决东风的危机，确实不难。
墨叶安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再次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其中一盏，或许就属于那个此刻正焦头烂额、却死要面子不肯低头的父亲。
帮？凭什么？ 不帮？难道眼睁睁看着父母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过往的伤害是如此真实，但血脉的联系又无法彻底割裂。
良久，他转过身，声音冷冽如冰：“暂时按兵不动。”
“啊？”李幕一愣，“可是……”
“让他们再熬一熬。”墨叶安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不真正到山穷水尽，有些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让宏远集团再跳得高一点，把所有底牌和手段都露出来。”
他这不是仁慈，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冷酷。他要让父亲彻底体会绝望的滋味，也要将潜在的敌人一次性引出来看清。出手，就要一击致命，永绝后患。
李幕看着墨叶安毫无表情的侧脸，心里打了个寒颤。这位爷狠起来，真是连自己家都不放过。他默默为墨老爷子点了根蜡。
“明白了。”李幕点头，“我会继续密切关注，确保情况不会彻底失控。”
“嗯。”墨叶安颔首，“宏远集团的详细资料，所有黑料，挖地三尺，尽快给我。”
“是！”
另一边，莫小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公寓，却有些心神不宁。
她刷着手机，无意间看到了一条关于东风集团陷入困境的财经新闻短讯。虽然报道很简略，但“资金链断裂”、“调查介入”等字眼还是触目惊心。
她想起上次吃饭时，李幕提到的墨叶安和家里关系紧张，他父母后悔了……又想起墨叶安那冷硬的性子。
他知不知道家里出事了？ 他……会怎么办？ 以他那幺冷漠的态度，会不会根本不在乎？
她犹豫了一下，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和墨叶安的微信聊天界面——那个只有系统初始提示“你们已经成为好友”的空白界面。
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半天，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听说你家公司出事了？】——太突兀了，他们没那么熟。 【你没事吧？】——更奇怪，他看起来像有事的样子吗？
她烦躁地扔开手机，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干嘛要去关心那个冰块脸的事情。他自己都不在乎，她操哪门子心。
可是，李幕说的“他爸妈后来挺后悔的”那句话，又在她耳边回响。
她不是同情墨家可能面临的商业失败，而是莫名地想到，如果这个时候，家人之间还充斥着隔阂和冷漠，那该是多大的遗憾。她是在一个充满爱和支持的家庭里长大的，无法想象墨叶安经历的那种冰冷。
这种情绪困扰着她，连看剧本都看不进去。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重新拿起手机。不是发给墨叶安，而是发给了李幕。
【李哥，在吗？冒昧问一下，我看到东风集团的新闻了……叶安他，知道这件事吗？他……还好吗？】
她选择了曲线救国，向看起来更好说话的李幕打探消息。发完，她就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心脏却莫名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而此刻，书房里的墨叶安，刚刚收到李幕发来的关于宏远集团的初步调查报告。他正准备仔细翻阅，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显示收到了李幕的新消息。
他点开，看到的却是莫小婉发给李幕的、那条关于他的询问。
墨叶安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许久。
【他……还好吗？】
冰冷的眸子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悄然荡开。
她……在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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