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米兰的街头,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引擎的轻微轰鸣。
晚萤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上香槟色的裙摆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起伏,她偏过头,用懵懂的眼睛盯着身旁的熙泰,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刚才在珠宝店的震惊渐渐褪去,一个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
“阿泰,”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孩童般的好奇,“那……我的父母和家人呢?他们在哪里?”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打破了车内的平静。
坏了,这个还没编好。
熙泰夹着香烟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他沉默了几秒,缓缓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带着凉意的风涌进来,吹散了车内淡淡的烟草味。
他将烟灰往车窗外弹了弹,白色的烟灰随着风飘落在路边,然后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烟圈在空气中慢慢扩散,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出手,轻轻攥住晚萤的手腕,将她微凉的指尖缓缓穿过那个还未消散的烟圈。
烟草的气息萦绕在她的指尖,带着一丝灼热的温度,让晚萤下意识地想缩手,却被他牢牢按住。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细腻的皮肤,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通过这个细微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他从未想过晚萤会问起家人,这个他最不想触及,也最难以编造的话题。
“你没有亲生父母。”
熙泰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刻意营造的平静,
“你是被一对法国夫妇收养长大的,他们人很好,把你照顾得很周到。”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车窗外,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措辞:
“而我养父母,和你养父母是几十年的故交,我们小时候就见过面,他们还开玩笑给我们定了娃娃亲。后来你养父母意外去世,你伤心过度,我就一直陪着你,直到……这次你被坏人追杀,受了伤失了忆。”
这一套说辞编得天衣无缝,时间、人物、情节都衔接得恰到好处,甚至还带着一丝“命中注定”的浪漫感,足以让一个失去记忆的人相信。
晚萤眨了眨眼,看着熙泰的侧脸,心里的疑惑渐渐淡了些——可她没有家人的记忆,也没有养父母的印象,只能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的话。
她本来还想再问“那我的养父母是怎么去世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看到熙泰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泛白,看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烦躁,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也许是让他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吧,算了。
她不想咄咄逼人。
晚萤犹豫了一下,轻轻抽回被他攥着的手,然后用自己两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一只手。
她的手掌相比之下很小,包裹着他的手时,显得有些笨拙,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暖:“阿泰,我明白了,你别难过。”
熙泰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看着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感受到那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度,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涟漪。
他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做事情从来杀伐果断,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从来不会为谁找借口,更不会绞尽脑汁编造谎言去“哄骗”一个女人。
可面对晚萤,他却一次次破例——他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后恨他,不想让她想起那些家人后离开他,更不想看到她眼里出现哪怕一丝对他的怀疑。
他甚至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像个拙劣的演员,在她面前扮演着温柔未婚夫的角色;像个胆小鬼,不敢面对她可能会有的、憎恨的眼神。
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只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是用谎言编织的身边。
熙泰深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烟蒂扔出窗外,然后缓缓反握住晚萤的手,将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嗯,不难过。”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以后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让你拥有一切。”
“……拥有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甚至还不存在的。”
“……嗯。”晚萤睫毛微颤,终于对上熙泰深沉的目光。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吉他声。
晚萤靠在椅背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
她不知道,自己握住的这只手,曾经策划了一场又一场的阴谋;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心里藏着怎样偏执的占有欲。
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像一艘漂泊的小船,而熙泰,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名为依靠的浮木。
黑车继续在米兰的街头行驶,阳光透过车窗,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道虚假的、却又无比温暖的枷锁,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