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楚昭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黎月的手指还停留在他颈间的疤痕上,那凹凸的触感将她拽回十年前的那个午后。
悬崖边的风很大,吹得她几乎站不稳。少年挂在下方的枯树上,血顺着崖壁淌下,染红了她好不容易采到的药草。
"抓紧!"十四岁的黎月将藤蔓缠在腰间,用尽力气向上拉。藤蔓深深勒进她的肩膀,也在少年锁骨处割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你叫什么?"获救的少年气息微弱地问。
"月娘。"她胡乱地为他包扎,"你呢?"
少年还未回答,远处便传来搜寻的呼声。他匆匆塞给她一块玉佩:"我会来找你。"
后来她等了很久,等到母亲病重,等到被迫入宫,都没等来那个少年。只有那块玉佩,一直贴身藏着。
黎月从回忆中惊醒,指尖轻颤着探入自己衣襟,摸到那块温润的白玉。月光下,玉佩上的纹路与楚昭颈间的疤痕惊人地契合。
"原来是你..."她喃喃自语,手下意识地收紧。
楚昭在昏迷中蹙眉,无意识地呢喃:"月娘...别进宫..."
黎月的心猛地一缩。他早知道她在宫里?那今日的相遇...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比先前更急促。火把的光透过窗纸,将室内映得忽明忽暗。
"每个角落都搜仔细了!将军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黎月屏住呼吸,环顾四周。这配殿空旷,除了一尊倒塌的佛像和几个破蒲团,再无藏身之处。楚昭的血还在不断渗出,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她的目光落在佛像后的暗门上——那是儿时捉迷藏发现的密道,通往冷宫的地下酒窖。
用力推开暗门,黎月艰难地将楚昭拖入密道。黑暗扑面而来,霉味与尘土呛得她咳嗽。她摸索着向前,终于找到那间废弃的酒窖。
将楚昭安顿在干草堆上,黎月撕下内裙为他重新包扎。血很快浸透布条,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坚持住。"黎月贴在他耳边低语,像十年前那样,"我带你出去。"
但楚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在昏迷中反复呓语:"虎符...不能丢...玉门关..."
黎月这才想起那半块虎符。她从怀中取出,青铜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虎符上的铭文她看不懂,但背面刻着的"玉门关"三字却清晰可见。
玉门关——楚昭镇守的边关。这虎符关系着三万边军的调动权。
殿外突然传来巨响,侍卫破门而入!
"有血迹!往这边来了!"
黎月的心跳到嗓子眼。她快速扫视酒窖,目光落在墙角一堆空酒坛上。
用力推开酒坛,后面竟有个更深的暗道。她来不及多想,拖着楚昭钻了进去。
暗道狭窄潮湿,黎月只能半拖半抱地带着楚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光亮。
出口竟是一口枯井,井壁上嵌着锈蚀的铁梯。黎月先将楚昭推上井沿,自己才爬出来。
月光洒满荒废的庭院,黎月认出这是永巷最深处的芜院。据说前朝永乐郡主曾居于此,后来满门抄斩,此地便成了冷宫中的冷宫。
将楚昭安置在偏殿的破榻上,黎月终于得以喘息。她打来井水,为他擦拭伤口。
水盆中突然滴入鲜血——是从她袖中渗出的。黎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划伤了手臂。
"真是狼狈。"她苦笑,却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月娘?"
黎月猛地回头,对上楚昭半睁的眼眸。他的目光仍有些涣散,但已恢复了几分清明。
"将军醒了?"黎月下意识后退半步。
楚昭试图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这是...何处?"
"永巷芜院。"黎月垂眸,"将军伤势太重,不宜移动。"
楚昭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臂上:"你受伤了。"
"小伤。"黎月藏起手臂,"比不得将军..."
话未说完,楚昭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让我看看。"
黎月僵在原地,任由他撕开她的衣袖。那道伤口不深,但仍在渗血。
楚昭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倒出药粉仔细为她敷上:"宫中险恶,姑娘不该卷入此事。"
黎月抬眼看他:"将军早知道我是谁?"
楚昭的动作顿了顿:"三年前你入宫时,我便知道。"
"为何不相认?"
"时候未到。"楚昭的声音低沉,"况且...宫中眼线太多。"
黎月想起今日种种,突然明白:"殿前失仪是假,试探皇帝是真?"
楚昭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陛下疑心重,不用苦肉计,如何让他放心对我用刑?"
原来一切都在他算计中。黎月的心沉下去:"那虎符..."
"是真。"楚昭的目光锐利起来,"陛下想借机收回兵权,却不知我早已布局。"
他突然咳嗽起来,血丝从唇角溢出。黎月急忙上前,却被他握住手腕。
"月娘,"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带着罕见的疲惫,"你可信我?"
殿外风声呼啸,吹得破窗咯吱作响。黎月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着十年前悬崖边的月光。
"我若不信,就不会救你。"她轻声道。
楚昭的指尖微微收紧,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神色一凛:"有人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照亮窗外。这次来的不是侍卫,而是一群黑衣蒙面人,手中钢刀闪着寒光。
"找到他们!格杀勿论!"
楚昭猛地将黎月拉到身后,同时吹熄烛火。黑暗中,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是陛下的暗卫。"
"怎么办?"黎月的声音发颤。
楚昭塞给她一把匕首:"待在此处,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不等黎月反应,他已闪身而出。刀剑相交声顿时响起,伴随着惨叫和倒地声。
黎月蜷缩在角落,透过门缝看见楚昭的身影在月光下穿梭。他显然重伤未愈,动作不如平日凌厉,但每一招都精准狠辣。
突然,一个暗卫发现她的藏身之处,举刀劈来!
黎月下意识举起匕首,却听见"铛"的一声——楚昭用剑格开刀锋,反手刺穿对方咽喉。血溅在她脸上,温热黏腻。
"走!"楚昭拉起她向后窗奔去。
更多暗卫围拢过来。楚昭将黎月护在身后,剑光如练。黎月突然发现,他背后的绷带已被血彻底浸透。
"将军!你的伤!"
楚昭仿佛听不见,只沉声道:"我数到三,你从窗口跳出去,往北跑,不要回头。"
"可是..."
"一!"
暗卫步步紧逼。
"二!"
钢刀映着月光。
"三!"
楚羽猛地推开黎月,自己迎向刀锋。黎月咬牙跳出窗口,却听见身后一声闷哼。
她回头,看见楚昭跪倒在地,肩头插着一支羽箭。
"不!"黎月想冲回去,却被楚昭厉声喝止。
"走!这是军令!"
暗卫的刀同时劈下。楚昭举剑格挡,血从他嘴角涌出。
黎月知道自己留下只会拖累他。她最后望了他一眼,转身向北跑去。
风雪越来越大,黎月在黑暗中踉跄前行。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雪水浸透衣衫,冷得刺骨。黎月蜷缩在雪地里,想起楚昭最后的眼神——决绝而温柔。
怀中突然碰到硬物。是那块虎符,还带着他的体温。
黎月握紧虎符,泪水终于滑落。
"楚昭..."她对着风雪低语,"你一定要活着。"
远处传来脚步声,火把的光再次逼近。黎月绝望地闭上眼。
但预想中的刀锋并未落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姑娘可是黎月?老奴奉楚将军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