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京的銮驾行至京郊，忽见前方烟尘滚滚，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浑身浴血，奔至驾前滚落马背："陛下！京城兵变！禁军统领王振挟持百官，关闭九门，扬言...扬言要清君侧！"

黎月猛地攥紧车辕："楚将军何在？"

话音未落，又一匹快马奔至。马上之人竟是本该在京城养伤的楚昭！他肩头绷带渗血，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却锐利如鹰。

"陛下，"他跃下马背单膝跪地，"臣护驾来迟。王振已控制皇城，宣称陛下被奸佞挟持，要率'忠义之师'迎您还朝。"

黎月冷笑："好个忠义之师！他说的奸佞，莫非是将军？"

楚昭抬头，目光相触间俱是了然。王振是废帝心腹，此番兵变，分明是要趁楚昭重伤未愈，一举铲除新帝势力。

"陛下请移驾西山行宫，"楚昭沉声道，"臣已调集绥远军旧部..."

"不必。"黎月扶起他，"朕要堂堂正正从正阳门回宫。"

她转身下令："仪仗照旧，奏乐鸣钟，朕要让全城百姓亲眼看着朕如何回宫！"

楚昭蹙眉："陛下，此举太过冒险..."

"将军怕了？"黎月挑眉。

楚昭忽然笑了："臣只怕护不住陛下。"

"那便护给朕看。"黎月执起他的手，"就像从前一样。"

銮驾行至正阳门外，果然见城门紧闭，城楼上箭镞森然。王振站在垛口高喊："陛下！只要诛杀楚昭逆贼，臣等即刻开门迎驾！"

黎月步下銮驾，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王振，你看看朕身后是谁？"

城门开启一道缝隙，王振探头望去，顿时面色大变——城外黑压压跪着无数百姓，皆手捧万民伞，齐声高呼："陛下万岁！"

黎月声音清越："你说朕被奸佞挟持，那你问问这些百姓，朕可像被挟持之君？"

百姓叩首哭喊："陛下仁德！请诛逆贼王振！"

王振恼羞成怒："放箭！"

箭雨倾泻而下！楚昭猛地将黎月护在身后，绥远军瞬间列阵举盾。就在此时，城内突然杀声四起！

赵太监带着太庙守军从内部攻破城门！老人浑身是血，却笑得畅快："老奴幸不辱命！"

乱军中，王振直扑黎月！楚昭挥剑格挡，重伤之下力有不逮，剑被震飞！眼看刀锋将至，黎月突然拔出袖中短剑，精准刺入王振咽喉！

血溅龙袍。黎月握剑的手稳如磐石："逆贼当诛。"

众皆骇然。他们从未想过，看似柔弱的年轻女帝，竟有如此雷霆手段。

楚昭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惊艳。黎月还剑入鞘，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朕说过，这次换朕护着你。"

肃清叛党后，黎月力排众议，坚持在楚昭养伤期间代理朝政。她每日在病榻前批阅奏折，遇有难决之事便与楚昭商议。

"狄人虽败，但边境贸易断绝，牧民生计艰难。"黎月蹙眉看着奏报，"若强行镇压，恐再生变乱。"

楚昭倚在榻上，脸色仍苍白："陛下可记得...当年臣在边境推广的茶马互市？"

黎月眼睛一亮："你是说..."

"开放边贸，以茶易马。"楚昭咳嗽几声，"既可安抚狄人，又能充实军备。"

黎月立即拟旨。半月后，边境传来捷报：互市重开，狄人欢呼雀跃，边境渐稳。

然而朝中非议日盛。老臣们见女帝与将军形影不离，纷纷上书劝谏："陛下当早立皇夫，以安社稷..."

黎月将奏折掷于地上："朕的家事，何时轮到他们置喙！"

楚昭默默拾起奏折："他们说得对。陛下确该...择婿立后。"

黎月猛地转身："连你也这般说？"

楚昭垂眸："臣乃武夫，又重伤难愈，实非..."

"闭嘴！"黎月捂住他的嘴，眼泪滚落，"你若再说这种话，朕就...就废了你这将军！"

楚昭握住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心口："这里装的只有陛下。但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朕要，你朕也要！"黎月斩钉截铁，"若不能两全，朕宁可..."

楚昭突然吻住她的唇，将未尽之语堵了回去。这个吻带着药味的苦涩，却又缱绻至极。

"臣明白了。"他抵着她的额头轻笑，"那臣只好...努力活久些。"

伤愈后，楚昭开始教黎月习武。每日清晨，他们在宫苑练剑，身影交错如蝶。

"手腕下沉，"楚昭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剑随心动。"

黎月顺势转身，剑尖轻点他心口："这样？"

楚昭挑眉："陛下学得很快。"

"是师父教得好。"她嫣然一笑。

这般亲密自然惹来更多非议。这日朝会，御史大夫当庭死谏："陛下与楚将军朝夕相处，实在有违礼法！请陛下要么立后，要么令楚将军离京镇边！"

黎月冷眼看着跪满殿的朝臣，忽然轻笑："众卿可知，楚将军为何始终不娶？"

众臣愕然。

"因为，"她缓缓起身，"他等的从来只有一人。"

她走下龙椅，来到楚昭面前，执起他的手："十年前悬崖相遇，三年前宫中共患难，如今朝堂相守。楚昭，"

她取出早已备好的圣旨："朕以江山为聘，问你愿否与朕共治天下？"

满殿寂静。楚昭凝视着她，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温柔笑意："臣，求之不得。"

大婚当日，黎月穿着嫁衣为楚昭系上护心镜："这次可要护好自己。"

楚昭为她戴上凤冠："有陛下在，臣舍不得死。"

洞房花烛夜，楚昭从怀中取出一支枯黄的七叶一枝花，轻轻簪在她鬓边："那年悬崖边的花，终于簪在吾妻发间。"

黎月笑着吻他："那年的少年，终于成了我的夫君。"

窗外明月皎洁，如同他们初遇那夜的星光。黎月靠在楚昭怀中，把玩着他一缕黑发："今日朝堂上，我可是把整个江山都押给你了。"

楚昭握住她的手："那臣只好...用余生来赌。"

"赌什么？"

"赌陛下永不后悔。"

黎月抬头吻他："早就赢了。"

多年后，史书记载：靖和帝与昭武帝共治天下，开创"日月同辉"盛世。帝终身未纳后宫，唯与昭武帝育有一子一女。每至悬崖花开时节，常见二圣携手登临，似在追忆什么往事。

而太庙最深处的密室中，并排挂着两幅画像：一是龙袍女帝与戎装将军共执江山的宫廷绘，另一幅却是少年少女在悬崖边携手相依的民间画。

画角题着八字：

「山河为聘，岁月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