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元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黎月站在新修的望北台上，看着雪花落在楚昭的肩头。他正在教她认边境的烽火信号——那是他镇守玉门关时，与将士们约定的暗号。
“若是三短一长，便是狄人扰边。”楚昭执起她的手，在掌心画着符号，“若是两长两短...”
他的话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一匹战马疾驰入宫，骑手滚落马背，手中高举的烽火筒还冒着青烟。
“玉门关急报！狄人集结十万铁骑，连破三城！”
楚昭瞬间绷紧脊背，那是黎月从未见过的凌厉神色。他展开军报，指尖在“主帅重伤”四字上停留片刻，突然咳嗽起来，旧伤处的鲜血渗出锦衣。
“朕要亲征。”黎月斩钉截铁。
楚昭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陛下不可！狄人此番有备而来，军中必有内应！”
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那里藏着半块虎符。另外半块，本该在玉门关主帅手中。
当夜，楚昭旧伤复发，高烧不退。黎月守在榻前，听见他昏迷中反复呓语：“玉门关...有叛徒...”
更漏敲过三更时，窗棂突然被一枚飞镖刺破！镖上带着密信：「虎符是假，速救玉门」
黎月认出那是赵太监的笔迹。她急忙取出虎符仔细察看，果然在虎符内侧发现细微的熔接痕迹——这半块是精心仿造的赝品！
真正的虎符在何处？玉门关主帅重伤是否与此事有关？狄人如何能连破三城？
无数疑问中，黎月看向昏迷的楚昭。他显然早知虎符有假，却为何隐瞒？
她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却在他枕下摸到一把匕首和一封血书：「臣若叛国，陛下可亲手诛之」
雪光映着黎月苍白的脸。她握紧匕首，俯身在楚昭耳边轻声道：
“朕不信你会叛我。”
“但若真到那一步...”
“我陪你一起下地狱。”
窗外，风雪愈烈。真正的虎符惊变，此刻才刚刚开始。
太医署的药气氤氲整夜，楚昭的高烧终于在黎明时分退去。黎月屏退众人，独自坐在榻边，指尖摩挲着那封血书。字迹确是楚昭的，墨色中混着暗沉的血色，显是旧伤崩裂时写下。
「臣若叛国，陛下可亲手诛之」
短短十字，重如千钧。黎月想起昨日教她认烽火信号时，楚昭指尖在她掌心多画的那一道——那不是烽火信号，是个"危"字。
他早知玉门关有变，却为何不说？
殿外传来脚步声，黎月迅速将血书藏入袖中。进来的是端着药碗的赵太监，老人面色凝重："陛下，老奴查过了。三日前有人持虎符调走玉门关两万精兵，说是奉密旨戍卫皇陵。"
黎月猛地起身："虎符一直在朕这里！"
"是另外半块。"赵太监压低声音，"能调动边军的，唯有完整的虎符。但当年先帝将虎符一分为二，半块赐予楚老将军，半块..."
"半块在废帝手中。"黎月接话，心渐渐沉下，"但废帝已被囚宗人府，虎符理应收回。"
赵太监摇头："老奴昨夜暗查宗人府，发现看守全被替换。废帝...恐怕已经不在其中了。"
黎月攥紧袖中血书。所以楚昭早知虎符被盗，甚至可能知是谁所为。他写这血书，是请罪？还是...示警？
"备马。"她突然道，"朕要去宗人府。"
赵太监大惊："陛下不可！若废帝真已逃脱，宗人府必是陷阱！"
"正因为是陷阱，才要去。"黎月眼中闪过决绝，"朕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雪夜里的宗人府阴森寂静。黎月屏退侍卫，独自走进最深处的牢房。铁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扔着件囚衣。
她俯身拾起囚衣，突然嗅到一丝熟悉的药香——是楚昭平日用的金疮药气味。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黎月猛然回头，看见楚昭站在暗处，手中长剑滴着血。
"陛下不该来此。"他的声音比雪还冷。
黎月看着他脚边的尸体——那是废帝的心腹太监。
"将军在此做什么？"她轻声问。
楚昭沉默片刻，突然挥剑劈向牢墙！砖石崩裂，露出后面漆黑的密道。
"臣在追查虎符下落。"他侧身让出通道，"陛下可愿与臣同往？"
密道深不见底，寒意刺骨。黎月跟着楚昭向下行走，忽然开口："你早知道废帝已逃，是不是？"
楚昭的脚步顿了顿："是。"
"为何不报？"
"因为..."楚昭突然转身，将她抵在墙边，"臣需要确认一件事。"
他的指尖掠过她颈间，勾出那块贴身戴着的白玉："陛下可还记得，这块玉的来历？"
黎月怔住："这是你当年..."
"这不是臣给的。"楚昭的声音沉下去，"臣当年给的，是块墨玉。"
黎月如遭雷击。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藏着真正的虎符。若这玉不是楚昭所赠，那会是谁？为何与她记忆完全不同？
楚昭忽然靠近，气息拂过她耳畔："陛下可曾想过，或许有些记忆...并不真实？"
黑暗中，他的眼眸深不见底。黎月突然想起赵太监的话：「楚将军写血书时，似乎极其痛苦，仿佛在与什么抗争」
她猛地抓住楚昭手腕："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楚昭却突然捂住心口，旧伤处的鲜血汩汩涌出："快走...这里有..."
话音未落，密道深处传来机括转动声！无数箭矢从壁间射出！
楚昭猛地将黎月护在身下，箭矢尽数没入他后背。他呕着血，在她掌心急画二字：
「速离」
黎月却抱紧他，拔出袖中短剑："朕不会丢下你。"
箭雨稍歇，脚步声从密道两端逼近。楚昭艰难地取出枚信号弹燃放，红光瞬间照亮他苍白的脸。
"臣拖住他们..."他推开黎月，"陛下从右侧暗道走，尽头有..."
黎月却笑了："楚昭，你忘了朕现在比你强。"
她突然吹响御哨，暗卫如鬼魅般现身，与来袭者战作一团。打斗中，一个刺客的面具脱落，露出脸上一道熟悉的疤痕——
那是三年前在悬崖边，黎月为救楚昭时，被枯枝划出的伤痕。
黎月如坠冰窟。她看向楚昭，发现他眼中满是痛楚。
"现在明白了？"他轻声道，"有些局，从十年前就开始布了。"
混战中，楚昭突然夺过刺客手中的弓，一箭射向黎月心口！
黎月怔在原地，却见那箭擦着她耳际飞过，射穿她身后的刺客。
"走！"楚昭将她推入暗道，"去玉门关！找..."
石门轰然关闭，将他未尽的话语隔绝在外。黎月疯狂拍打石门，却只听见外面越来越弱的厮杀声。
赵太监突然从暗处现身："陛下，该走了。"
黎月抓住他："楚昭到底..."
"将军在救您。"赵太监眼中含泪，"有人用摄魂术篡改了您的记忆，让您将仇人当作恩人。楚将军早就发现，却苦无证据..."
黎月想起那块白玉，想起与记忆不符的细节，想起楚昭一次次欲言又止。
"是谁？"她声音发颤。
赵太监跪地："老奴只能告诉陛下，当年悬崖边真正救您的...不是楚将军。"
雪从石门缝隙渗入，冰冷刺骨。黎月望着紧闭的石门，仿佛看见楚昭最后的口型。
他说的是：「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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