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暴力

网络上的风暴如同实质性的重压，透过练习室冰冷的水泥墙壁，渗透进每个人的毛孔。金贤宇的颤抖渐渐止息，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死寂般的绝望，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蜷缩在角落。朴彩英的愤怒燃烧到了极致，反而呈现出一种冰冷的平静，她反复看着那些辱骂“背叛”的评论，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一层漆。宋敏圭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的一角，楼下聚集的人群和闪烁的相机闪光灯让他眉头锁得更紧。

林允珠那句“把风暴变成背景板”还在空气中震荡，但如何实现？

沉默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是朴彩英的。屏幕上跳动着Blace经纪公司代表的名字。朴彩英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最终，她直接按了关机键，将手机扔到了一边，发出“啪”的一声响。这个动作像是一个信号。

几乎同时，宋敏圭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他合作多年的演员经纪人，语气焦急万分。宋敏圭沉默地听完，只回了一句“我现在有必须做的事情”，便也挂断了电话。

金贤宇没有电话打扰，他的世界已经缩小到只剩下眼前的恐惧和羞辱。

林允珠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认可。她没有再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而是走到了控制台前，打开了那段在压力下孕育出的未命名Demo。

诡谲、挣扎、充满张力的音乐再次流淌出来，但这一次，在弥漫着外界风暴硝烟味的练习室里，这音乐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抗争。

“继续练习。”林允珠的声音不容置疑，仿佛外面的滔天巨浪只是无关紧要的白噪音。

继续？在这种时候？金贤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朴彩英却嗤笑一声，第一个走到了场地中央。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将空气中所有的负面能量都吸入了肺腑。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股桀骜和愤怒仿佛被淬炼过，变得更加凝聚和危险。她随着音乐开始律动，不再是单纯的释放，而是一种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对抗式的表达。

宋敏圭看着朴彩英，深吸一口气，也走了过去。他不再试图回避窗外可能存在的镜头，而是将那种被窥视、被审判的压力，融入到了身体叙事中，他的动作里多了几分悲壮和决绝。

只剩下金贤宇。他看着已经进入状态的两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允珠，巨大的恐惧仍然攫着他。但他想起林允珠的话，想起地下展演时那短暂被理解的战栗，想起这段日子在痛苦中的一点点蜕变。如果现在退缩，那就真的坐实了“失败者”的标签，之前所有的苦都白吃了。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走到自己的位置。音乐进入那个熟悉的空拍段落，台下观众的嘘声和网络上恶毒的诅咒仿佛在他耳边重叠响起。他闭上眼，这一次，发出的不再是呜咽，而是一声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血丝的嘶吼，那声音里包含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不甘，尖锐地刺破了音乐短暂的寂静。

这一次的合练，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将三个人紧紧捆绑在一起。外界的风暴非但没有摧毁他们，反而像一块磨刀石，将他们的棱角磨得更加锋利，将他们的“真实”淬炼得更加纯粹和具有攻击性。

练习中途，林允珠接了一个电话。她走到角落，低声交谈了几句。回来后，她看向三人，宣布了一个消息：

“三个小时后，KBS《音乐银行》的直播后台，有一个临时增加的特别舞台名额。”

《音乐银行》？韩国最具影响力的音乐打歌节目之一？直播？

这个消息比外面的爆料更具冲击力。那意味着，他们要将这个尚未完全成熟、充满争议的“怪物”，直接推到全国观众面前，接受最即时的、毫无缓冲的审判。

“机会只有一次。”林允珠的目光扫过他们，“敢不敢去？”

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朴彩英第一个咧嘴笑了，那笑容带着嗜血的兴奋：“有什么不敢？正好让那些骂我们的人，看看现场版！”

宋敏圭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们没有退路了。”

金贤宇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顽强地燃烧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

“好。”林允珠转身，开始快速布置，“化妆、服装，按最简洁的方案，突出‘真实’感。舞台设计……没有设计，只有你们和灯光。记住，这不是表演，这是一次‘呈现’，一次‘宣告’。”

三个小时的准备时间，紧张得如同打仗。当四人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黑色保姆车，冲破公司门口记者和粉丝的围堵，驶向KBS大楼时，车内的气氛凝重而肃杀。

保姆车直接驶入地下停车场，通过特殊通道进入待机室。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异样目光——好奇、探究、鄙夷、幸灾乐祸。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林允珠亲自检查了他们的耳麦和简单妆发。上台前，她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只说了两个字：

“去吧。”

通道尽头，直播舞台的喧嚣隐约可闻。主持人介绍“镜像”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好奇。

宋敏圭、朴彩英、金贤宇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只剩下背水一战的决绝。

他们迈开脚步，走向那片刺眼的灯光和未知的狂风暴雨。

怪物的獠牙，即将在最大的舞台上，彻底显露。

是彻底毁灭，还是涅槃重生？

直播信号，已经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