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对谈的余波,比预想中更加汹涌。朴彩英的尖锐、宋敏圭的弥合、车银优意外的“理解”,以及金贤宇全程沉默却引人注目的脆弱感,被切割成无数片段,在网络上病毒式传播。舆论并未平息,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扩散至更广阔的领域。
主流媒体开始以更严肃的态度探讨“偶像工业的异化与人性的回归”,社会学者撰写长文分析“Z世代的身份焦虑与表达困境”。甚至,某档知名的时事调查节目,以此为契机,制作了一期深度报道,揭露了一些经纪公司对练习生和偶像近乎严苛的控制,引发了公众对偶像光鲜背后生存状态的广泛关注和同情。
“镜像”这个名字,彻底超越了娱乐范畴,成为一个复杂的社会文化符号。
然而,外界的喧嚣并未过多渗入“镜像”那间水泥练习室。林允珠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屏蔽了大部分无意义的噪音,将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核心——音乐本身。
“舆论的热度是燃料,但作品才是引擎。”她将一份新的日程表拍在桌上,“国际艺术节的邀约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欧洲三个城市的联合巡演,北美一个独立音乐节的压轴名额,还有日本一个顶级音乐制作人发来的合作意向。”
日程表排得密密麻麻,横跨数月,足迹遍布三大洲。强度远超以往。
“我们要……巡演?”金贤宇看着那份日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国际舞台的诱惑巨大,但连续数月身处异国他乡,面对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这种压力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怕了?”朴彩英挑眉看他,脸上却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正好让那些老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K-noise’!”她似乎已经将直播对谈的争议抛诸脑后,全身心投入到下一个挑战中。
宋敏圭则更关注合作细节:“日本的筱原真一?那位以融合传统与现代著称的大师?他的团队对合作有什么具体想法?”
林允珠点开平板,调出几段筱原真一过往作品的音频片段,音乐空灵而充满禅意,却又蕴含着强大的现代节奏感。“他希望探索‘极静与极噪’的边界,认为你们声音中的‘真实撕裂感’与他所追求的‘内在风暴’有共鸣点。具体方案,需要你们见面碰撞。”
新的创作挑战,伴随着全球巡演的压力,如同两座大山同时压下。
练习强度再次升级。他们需要为巡演准备一套更具连贯性和冲击力的曲目,同时还要为与筱原真一的合作进行前期构思。语言的障碍、文化的差异、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紧绷……所有因素交织在一起。
在一次联排中,金贤宇因为连续高强度的演唱和时差模拟训练,嗓子出现了严重的疲劳,一个高音再次失控,发出了刺耳的破音。
声音响起的瞬间,练习室一片死寂。
金贤宇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那个噩梦般的记忆——演唱会上的破音、网络上的嘲讽——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ATEE舞台上崩溃的主唱。
朴彩英和宋敏圭也停下了动作,担忧地看着他。
就在金贤宇几乎要被自责和恐惧压垮时,林允珠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安慰,只有指令:
“停什么?继续。”
金贤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林允珠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一个破音就让你退回原形?那你这两个月的苦白吃了?记住这种感觉!记住恐惧是如何让你失控的!然后,吞了它!”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狠狠砸在金贤宇心上。
“你是‘镜像’的金贤宇,不是ATEE的金贤宇。你的价值,不在于永远不破音,而在于破音之后,还敢不敢继续唱!还敢不敢把那份恐惧和不堪,变成你声音里的武器!”
金贤宇怔怔地看着她,胸膛剧烈起伏。朴彩英在一旁抱起手臂,哼了一声:“听见没?别像个娘们似的!”
宋敏圭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温和却坚定:“贤宇,我们都在。”
那一刻,金贤宇看着眼前这三张面孔——严厉的导师,暴躁的同伴,沉稳的前辈——一种奇异的暖流混合着尚未散去的恐惧,涌遍全身。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狠狠抹掉眼角的湿意,重新站直了身体。
音乐再次响起。
他闭上眼睛,寻找着那个带着恐惧颤音、却依旧倔强发出声音的“真实”自己。
巡演前夕,与筱原真一的第一次越洋视频会议接通了。
屏幕那端,是一位气质沉静、目光深邃的中年男人。没有寒暄,他直接播放了一段由日本传统三味线和电子脉冲音构成的demo,然后看向“镜像”三人:
“我听到了你们声音里的‘伤’。我想做的,不是治愈,而是将这种‘伤’,与古老的、同样充满伤痕美的声音结合,看看能孕育出什么。”
他的理念,与“镜像”不谋而合。
会议结束后,金贤宇独自留在练习室,反复听着筱原真一传来的demo片段,手指无意识地在电子琴上寻找着能与三味线的悲凉音色共鸣的、属于他自己的“伤”的声音。
首尔已是深夜。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镜像”的怪物们知道,他们即将离开这片熟悉的战场,奔赴更广阔、也更未知的世界。
行李箱靠在墙边,护照和签证准备就绪。
下一次开口,他们的声音,将回荡在地球另一端的天空下。
而属于“镜像”的传奇,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