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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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三，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紧绷感中到来。

朴赞郁导演的正式试镜场地换到了市中心一家老牌电影制片厂的摄影棚。与初试时的清冷孤绝不同，今天棚外停满了各式车辆，助理、经纪人、造型师穿梭不息，空气里弥漫着香水、发胶和一种无声的竞争硝烟。

能走到这一轮的，无一不是经纪公司力捧、已有代表作傍身的实力派女演员，或是背景深厚、寻求转型的顶级流量。姜琉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表面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或明或暗的视线。

她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色装束，但细节处透着精心——剪裁极佳的羊绒衫，面料垂坠的长裤，脸上妆容淡到近乎没有，却完美突出了她此刻需要的那份苍白与破碎感。她没有戴那枚引人注目的“星涡”，无名指空空如也。

李姐跟在她身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敌意。姜琉的“VII”背景，在这里不是光环，反而是最容易引来质疑和轻蔑的标签。

“看，那位‘女王’来了。” “啧，不好好搞她的男团，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听说朴导演最讨厌靠背景上位的……” “等着看她怎么被刷下来吧。”

低语如同毒蛇，丝丝吐信。

姜琉恍若未闻，径直走进分配给她的休息室。门一关，将外面的嘈杂与恶意隔绝。

休息室不大，桌子上放着一瓶水，还有一盒Zico昨晚送来的、据说能帮助放松神经的定制香薰，味道清冷，带着点雪松和琥珀的后调。她没有点，只是安静地坐在镜子前，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反复勾勒“K”的模样，咀嚼着那份在极致清醒中崩溃，并带着一丝嘲弄的虚无。

李在赫发来的信息显示，几个最具竞争力的对手，近期确实遭遇了一些“小麻烦”——不是黑料被翻出，就是原本谈好的资源临时出了变故，无法对姜琉形成合围。金承宪整理的导演喜好和议题分析，让她对朴赞郁的审美取向有了更精准的把握。郑允浩提供的病例分析，则让她对“K”的精神世界有了更病理化、也更令人信服的认知。

他们为她扫清了障碍，提供了弹药。

而现在，扣动扳机的，必须是她自己。

试镜顺序通过抽签决定。姜琉抽到了靠后的位置。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透过并不完全隔音的墙壁，能隐约听到前面试镜者或激昂或悲切的台词声，以及结束后，或满意或失落的短暂喧哗。

李姐坐立不安，姜琉却始终平静。她甚至拿出手机，快速浏览了一下新闻。关于“星涡”传奇的讨论热度未减，并开始衍生出各种解读版本。崔叙白适时地放出了一张《VII·引力中心》的局部细节——画中姜琉的眼神特写，那里面蕴含的复杂情绪，竟与“K”的角色描述有几分神似，又引发了一轮新的艺术解读。朴敏宇在直播里“无意”间哼起了《VIIortex》的旋律，弹幕瞬间被“女王出征”刷屏。

舆论的铺垫，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依旧在高效地进行着。

“姜琉xi，准备。”

工作人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姜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苍白，脆弱，眼神深处却藏着一簇冰冷的、即将燃尽的火焰。

就是她了。“K”。

摄影棚内，灯光打得雪亮，几台黑洞洞的摄像机对准中央的表演区。朴赞郁导演坐在监视器后，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他身边还坐着制片人和编剧，气氛凝重。

姜琉走到表演区中央，微微躬身。

没有台词提示，没有情境说明。朴导演直接给出了指令：“第三十七场，‘K’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所有人格同时显现的瞬间。”

这是剧本中最考验演技，也最抽象的一场戏。完全依靠演员的面部表情、眼神和肢体语言，来呈现一种精神世界的彻底分崩离析。

姜琉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她看向了假设存在的镜子。

起初，她的眼神是茫然的，带着清晨醒来的混沌。然后，那混沌中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属于“交际花K”的媚意浮现，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但眼神深处却是空的。

紧接着，那媚意被猛地撕碎，一种属于“复仇者K”的阴鸷和恨意占据了她整张脸，瞳孔收缩，肌肉紧绷。

不等这情绪稳定，“孩童K”的惊恐和无助又浮现出来，她的肩膀缩起，眼神变得清澈而脆弱，嘴唇微微颤抖。

天真、放荡、恶毒、悲伤、狂怒……数种截然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情绪，在她脸上以惊人的速度切换、交织、碰撞！她的身体也随之微微变换着姿态，时而妖娆，时而蜷缩，时而充满攻击性。

没有台词，只有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眼神里那令人心惊胆战的混乱。

最后，所有的表情骤然定格。

她看着镜子（虚空），脸上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嘴角扭曲地向上扯着，眼神里却是一片荒芜的、冰冷的废墟。那里面没有了恨，没有了怕，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对自身存在，对这场荒诞闹剧的……

嘲弄。

她抬起手，轻轻触摸着镜面（虚空），指尖带着一种怜惜，又带着一种毁灭欲。

然后，她猛地收回手，所有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她踉跄了一下，眼神彻底空洞下去，变成了一种无机质的玻璃体。

表演结束。

棚内一片死寂。

制片人下意识地张大了嘴，编剧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

朴赞郁导演看着监视器里定格的、姜琉那张布满复杂痕迹却最终归于虚无嘲弄的脸，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极轻地，敲了一下。

姜琉缓缓收起情绪，恢复了平静，再次躬身。

“可以了。”朴导演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回去等通知。”

“是，谢谢导演。”姜琉转身，平静地离开了摄影棚。

门在她身后关上。

李姐迫不及待地迎上来，紧张地看着她。

姜琉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李姐递来的外套，慢慢穿上。

直到坐进回程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她才缓缓地、彻底地松开了那口一直提着的气。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心脏却在有力地跳动着。

她不知道结果。

但她知道，她已经把那个游走在崩溃与清醒边缘的“K”，完整地、撕裂地、呈现在了那个最苛刻的观众面前。

剩下的，交给命运。

而她，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踏出了超越“VII”光环的，最坚实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