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

《漩涡》杀青的那场戏，拍的是“K”的自我了结。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是在她精心构建的、囚禁了无数被她操控的“玩偶”的镜像迷宫里，她站在无数个自己的倒影中央，穿着最初登场时那件纯洁无瑕的白裙，眼神却是一片燃尽后的灰烬。

她看着镜子里那些曾经扮演过的、属于不同人格的面孔，天真、妖娆、恶毒、悲伤……它们像面具一样层层剥落，最终露出底下那个空洞的、真实的核。

然后，她对着其中一面镜子，缓缓地、极其清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不是属于任何人格的笑容。那是“K”本身，在看清一切荒谬与虚无后，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带着极致嘲弄与悲悯的告别。

“Cut！”

朴赞郁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整个片场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所有人都还沉浸在“K”那最后一个笑容带来的、冰冷而震撼的余韵中。

姜琉站在原地，维持着那个笑容的弧度，几秒钟后，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助理立刻上前扶住她，递上保温杯和厚厚的羽绒服。

朴赞郁从监视器后走过来，他看着姜琉，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辛苦了。”他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把她演活了。”

这对于以严苛著称的朴赞郁来说，已是最高赞誉。

姜琉扯了扯嘴角，想回一个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因为长时间的极限表演而有些僵硬。她只是微微颔首：“谢谢导演。”

杀青宴简单而低调，朴赞郁不喜欢应酬，只是和主创人员简短地喝了一杯便离开了。姜琉也没有多留，以极度疲惫为由，提前回到了酒店。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

没有立刻开灯，房间里只有窗外城市霓虹透进来的、微弱而暧昧的光线。

杀青了。

“K”死了。

而她，姜琉，活了下来。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虚脱、茫然、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失落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长达数月的封闭拍摄，她几乎与“K”同吃同睡，感受着她的痛苦，她的疯狂，她的嘲弄。此刻骤然抽离，仿佛灵魂的一部分也被硬生生剜走了。

她抬起手，看着空荡荡的无名指。为了彻底成为“K”，她连“星涡”都摘了下来，锁在了酒店的保险柜里。

手机在寂静中开始震动，屏幕亮起，是【VII】群组的消息。

李在赫：【杀青顺利？】 金承宪：【期待成片。】 Zico：《VIIortex》（漩涡）最终混音版已发送，听听看。 崔叙白：【摄影企划场地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开始。】 朴敏宇：【琉姐牛逼！等你回来带你上分！】 郑允浩：【心理疏导预约已安排，时间发你。】 权政勋依旧没有在群里发言。

一条条信息，简洁，高效，带着他们特有的风格，将她从那个虚幻而痛苦的“K”的世界，一点点拉回现实。

她没有立刻回复，只是看着那些跳动的头像，感受着那种无声的、坚实的支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首尔的夜景在她脚下铺陈开来，车流如织，灯火璀璨，充满了世俗的、蓬勃的生机。

她不再是“K”。

她是姜琉。

是那个拥有七个未婚夫、掀起滔天巨浪、拿下朴赞郁电影女主角、并且即将带着作品回归的，独一无二的姜琉。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新生的刺痛感。

然后，她拿起手机，在【VII】群组里，回复了第一条消息：

【嗯，杀青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准备下一步。】

消息发出的瞬间，几乎同时收到了所有人的回复，依旧是简洁的“收到”、“明白”，但隔着屏幕，她仿佛能感受到那边同样松了一口气，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高昂的斗志。

“K”的篇章已经翻过。

接下来，该轮到姜琉，来收取这场盛大博弈的胜利果实了。

她转身，走向浴室，准备洗去一身疲惫，以及“K”留下的最后痕迹。

镜子里，她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冰冷和锐利，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她自己的、清醒而强大的光芒。

战争，远未结束。

但舞台，已经准备好。

只等她，盛大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