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顶灯将场馆外围映成一片混乱的红蓝。记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长枪短炮试图冲破警戒线。崩溃的哭声、愤怒的质问、急促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名为“丑闻”的网。
李柱赫的黑色保姆车如同幽灵,从地下车库一个不起眼的出口滑出,迅速汇入首尔深夜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车窗贴着深色的膜,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失控的世界。
车内,空气凝滞。
苏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脸色在窗外流动的霓虹光影中显得愈发苍白透明。她指尖无意识地在真皮座椅上轻轻划动,留下几乎看不见的淡痕,那痕迹隐约构成半个残缺的敛息符文,微弱地调节着车内过于紧绷的气场。
李柱赫坐在她对角,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下颌线绷得死紧。经纪人坐在副驾,不断接着电话,压低的嗓音里透着焦头烂额。
“……是,社长,已经在处理……舆论控制不住,几个赞助商要解约……警方那边需要配合……明白,先避开风头……”
电话挂断,经纪人重重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沉默的两人,欲言又止。
“去汉南洞那套公寓。”李柱赫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暂时不要回公司安排的地方。”
经纪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车子拐上另一条高架,向着江南区驶去。
“你早就计划好了。”李柱赫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不是疑问,是陈述。他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苏明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深潭般的平静。“顺势而为。”
“包括利用我?”李柱赫终于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带着一丝被蒙蔽的怒意,“让我帮你稳住节目组,帮你营造‘神秘’人设,帮你走到决赛舞台……就为了最后这场……屠杀?”
他用了“屠杀”这个词。一场对娱乐圈虚假繁荣的、毫不留情的屠杀。
苏明与他对视,没有丝毫闪躲:“你需要真相。我需要舞台。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李柱赫几乎要冷笑出声,胸腔里堵着的那股郁气几乎要炸开,“你知道这‘真相’会掀起多大的浪吗?Eclipse可能会被牵连!我的事业……”
“你的‘事业’,”苏明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像冰锥刺破了他强撑的镇定,“建立在遗忘和妥协之上。千年前是,现在也是。”
李柱赫呼吸一窒,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双平静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灵魂最深处的怯懦与摇摆。
是啊,他的事业。这个顶流偶像的身份,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冠冕”?被无数目光注视,被资本捧上神坛,享受着虚幻的荣光,却也时刻恐惧着跌落。
和权莎朗,和这个圈子里汲汲营营的每一个人,本质上并无不同。
只是他运气好,或者说运气差,提前窥见了这荣华背后的阴影,遇到了这个执意要撕碎一切假象的……“同类”。
他颓然靠回椅背,抬手遮住了眼睛,挡住窗外刺目的流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声音里的怒气消散了,只剩下浓浓的疲惫。
“等。”
“等什么?”
“等‘它们’来找我。”苏明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看着这座庞大而陌生的不夜城,“我掀了桌子,‘它们’不会无动于衷。”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而且,‘冠冕’碎了,总要有新的‘东西’出来,收拾残局。”
李柱赫放下手,看向她。她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他明白了。她不仅是饵,还要成为那个……新的“规则”制定者。
疯子。
他心里无声地说。
但不知为何,那股一直紧绷着的、悬在半空的恐慌,却奇异地落了下来,变成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保姆车驶入一个安保森严的高档公寓小区,最终停在一栋隐蔽的单元楼地下车库。
李柱赫率先下车,经纪人匆匆交代了几句,便驾车离开,显然是去处理更棘手的公关灾难。
电梯无声上行,停在顶层。
公寓很大,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汉江夜景。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昂贵,却没什么烟火气,像一间精致的样板房。
“这里很安全,平时没人住。”李柱赫打开灯,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种沉重凝滞的氛围。
苏明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片璀璨却冰冷的灯海。
“你恢复得怎么样?”李柱赫从冰箱里拿了瓶水,递给她。
苏明接过,没有喝,只是用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需要时间。”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李柱赫脸上,第一次带上了些许审视的意味。“你呢?‘赫’的记忆,又想起了多少?”
李柱赫握着水瓶的手指收紧。那些混乱的、带着血色与烈焰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祭坛,漩涡,坠落的身影,还有……他自己手持短杖,能量奔涌的画面……
“不多。”他避重就轻,声音干涩,“很乱。”
苏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接看到他灵魂深处那片破碎的、充满矛盾的记忆之海。
良久,她才移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的黑夜。
“想起更多,对你没坏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李柱赫心上。
“毕竟,‘清算’……才刚刚开始。”
李柱赫站在空旷冰冷的客厅中央,看着窗前那个单薄却仿佛蕴含着风暴的背影,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回不去了。
无论是那个顶流偶像李柱赫,还是千年前那个身份不明的“赫”。
从他在舞台上,用中文问出那句“重生者”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个来自远古的“渎神者”,死死捆绑在了同一辆……冲向未知深渊的战车上。
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