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天鹅绒幕布，将舱室内的一切声响与光线都吞噬殆尽。只有苏明脖颈上那暗金色的印记，如同亘古燃烧的恒星核心，持续散发着稳定而灼热的光芒，驱散了咫尺之内的墨色，也将她苍白的面容映照出一种近乎神性的、不真实的质感。
李柱赫维持着扑在她身上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后背被机械臂抓握过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麻痹感，但更让他心悸的，是身下苏明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
那暗金的光芒并非仅仅停留在表面。它像是有生命的液态金属，在她皮肤下缓缓流淌，所过之处，枯竭的经络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某种更加古老、更加狂暴的能量。她原本微弱的气息变得深沉而有力，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周围稀薄的空气产生细微的涡旋。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沉睡的火山正在苏醒，从她娇小的身躯里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李柱赫的心头。
这不再是之前融合“太阳”权柄时那种毁灭性的暴虐，也不是被“清理程序”控制时的空洞冰冷。这是一种……更加内敛，却也更加不容置疑的……“存在”本身的重塑。
那道暗金色的信号，到底是什么？它不是在修复她，更像是在……“覆盖”和“升级”？
舱室内死寂无声。之前疯狂闪烁的屏幕、尖锐的警报、冰冷的电子音，全都消失了。仿佛这艘代表着高度秩序和科技的梭形舰船，在那暗金光芒的冲击下，陷入了某种瘫痪或……敬畏般的沉默？
不，不是敬畏。
李柱赫那残存的规则感知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来自舰船本身的、更深层的震动。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高度戒备下的、运算过载般的凝滞。仿佛舰船的核心系统正在疯狂分析这超出它理解范畴的现象，暂时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能力。
这是个机会！
必须趁现在离开这个囚笼！
他尝试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抗议的呻吟。灵魂的创伤虽然被那印记莫名渗出的能量稍微滋养，但远未恢复。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从苏明身上撑起来。
就在他手臂发力的瞬间——
“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呻吟，从身下传来。
李柱赫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猛地低头。
苏明……睁开了眼睛。
不是茫然，不是痛苦，也不是被程序控制时的空洞。
那是一双……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瞳孔！
深邃，古老，仿佛蕴藏着无数星辰生灭的秘密。那目光平静地扫过近在咫尺的李柱赫惊骇的脸，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种穿透了时空的、了然的淡漠。
她看着他，如同神祇俯瞰蝼蚁。
李柱赫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血液冻结，呼吸停滞。
这不是苏明！
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明！
“……钥……匙……”
一个声音，从她口中吐出。不是她原本的清冷，也不是之前被控制时的合成音，而是一种混合了无数回音、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非男非女的宏大低语。
这声音直接作用于李柱赫的灵魂，让他灵魂壁垒上的裂痕都为之震颤。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李柱赫因为支撑身体而摊开的、印着三角形印记的左手上。
那暗金色的瞳孔中，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
“……坐标……”
她（？）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淡漠，却带上了一丝……确认的意味。
然后，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同样苍白，但指尖萦绕着一缕凝而不散的暗金光芒。她（？）的手，无视了李柱赫僵硬的阻挡，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意味，点向了他掌心的三角形印记。
李柱赫想要缩回手，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萦绕着暗金光芒的指尖，如同命运本身，缓缓落下。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排斥，也没有能量冲击。
当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掌心印记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掌心的三角形印记，如同被投入圣火的祭品，骤然亮起了前所未有的、与苏明脖颈印记同源的暗金光芒！两个印记的光芒交相辉映，将他整个手掌映照得如同透明！
一股庞大、精纯、却温和无比的暖流，顺着接触点，如同决堤的江河，浩浩荡荡地涌入他近乎干涸的灵魂！
这不是破坏，是滋养！是修复！
灵魂壁垒上那些狰狞的裂痕，在这暗金暖流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加固！之前强行承载“源海”信息流留下的创伤剧痛，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迅速消散！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而强大的感觉，从他灵魂深处苏醒！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坐标”印记，与苏明（？）脖颈上的“钥匙”印记之间，那一直存在的排斥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美的、圆融的……共鸣！
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只是被强行分离了无尽岁月，如今终于重新找到了彼此！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柱赫震惊地看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看着苏明（？）那双燃烧着暗金火焰、平静无波的眼睛。
她（？）到底是谁？！
那道暗金色的信号，将她变成了什么？！
就在这时——
“嗡——！！！”
整个舱室，不，是整艘梭形舰船，猛地传来一阵远比之前更加剧烈、仿佛来自核心引擎的、濒临解体的恐怖震动与轰鸣！
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再次熄灭！黑暗中，只有两人身上交相辉映的暗金印记，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舱壁上传来了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声响！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在从外部……强行撕扯这艘舰船！
苏明（？）似乎对此毫无意外。她（？）缓缓收回了点在李柱赫掌心的手指，暗金色的瞳孔转向舱室上方，那不断传来崩裂声响的方向，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起了一个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宏大的低语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
“……‘它们’的玩具……到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崩塌的巨响，猛地从头顶炸开！
坚固无比的合金舱顶，如同纸糊般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狠狠撕开、掀飞！刺目的、混乱的、夹杂着无数规则碎片的灰色光芒，如同洪水决堤，瞬间倾泻而下，淹没了整个舱室！
巨大的风压和空间撕扯力将李柱赫狠狠抛起！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透过被撕裂的舱顶，看到了……
看到了那片熟悉的、混乱的灰色虚空。
以及，
虚空中，一艘更加庞大、更加古老、通体由某种非金非石的苍白“骨骸”构筑而成、散发着与星沙海同源死寂气息的……
巨舰的……
一角。
是摆渡人的……船？
不……
那苍白巨舰的规模，远超摆渡人的怪船！它更像是一座移动的……苍白山脉！
是它……撕裂了这艘梭形舰船？！
没等他想明白，狂暴的能量乱流和空间撕扯力便如同亿万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意识上。
黑暗。
再次降临。
这一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某种满意情绪的……
……叹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