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蒿的尖端，还残留着劈开星沙漩涡的、锐利规则的余韵，微微震颤着。摆渡人站在船头，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兜帽下的阴影无声地笼罩着李柱赫。
“船费……还没付完。”
“想上船……就自己……爬上来。”
沙哑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道冰冷的赦令，砸在李柱赫几乎被绝望冻结的心上。
爬上去！
李柱赫猛地回过神！下方，那被劈开的星沙漩涡正在缓缓弥合，那艘被诅咒侵蚀的梭形舰船表面的暗红纹路再次疯狂闪烁，发出了更加愤怒和饥渴的嗡鸣，显然即将挣脱那短暂的束缚！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看了一眼那高悬在漩涡断层之上、距离他至少有十几米高度的怪船船舷，又看了一眼自己虚弱不堪的身体和灵魂。
爬上去？谈何容易！
但他没有选择！
“嗬——！”他低吼一声，压榨出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量，双腿在尚未完全塌陷的星沙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上窜去！
同时，他摊开左手，不是去抓那光滑冰冷的船舷，而是……将掌心那枚三角形印记，狠狠……按向了怪船船身那锈蚀斑驳、布满诡异纹路的金属外壳！
他在赌！
赌这艘船，赌摆渡人，赌他这“坐标”印记，与这艘航行在规则裂缝中的船之间……存在着某种更深层的联系！
就在他掌心印记触碰到船壳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共鸣，从他掌心猛地爆发开来！
那不再是刺痛，也不是滞涩，而是一种……仿佛钥匙插入锁孔般的……契合感！
他掌心的三角形印记，与怪船船身上那些扭曲的、看似毫无规律的锈蚀纹路，竟然……产生了某种玄奥的呼应！幽蓝的星沙光芒顺着那些纹路急速流淌，瞬间在他手掌周围形成了一个微小的、稳定的……力场！
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托举之力，从船壳传来，抵消了他大部分体重！
就是现在！
李柱赫借着这股力量，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猛地向上一拉！
“砰！”
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船舷上，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但他死死抓住了船舷的边缘！
“嘎吱——”
与此同时，下方那艘梭形舰船终于彻底挣脱了束缚，暗红纹路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数道充满污秽和吞噬能量的触须状光束，如同毒蛇般，朝着刚刚抓住船舷、尚未完全爬上来的李柱赫猛扑过来！
速度快得惊人！
眼看就要将他连同这艘怪船一起缠绕、拖拽下去！
站在船头的摆渡人，动了。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袭来的恐怖触须。
只是……将手中那根老旧船蒿，随意地……向后……一扫。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驱赶蚊蝇。
“噗！噗！噗！”
那几道足以湮灭规则、吞噬生命的暗红触须，在接触到船蒿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连一丝声响都未能发出，便瞬间……瓦解、消散！
连同其中蕴含的阴邪能量，一起……化为了虚无！
梭形舰船发出一阵更加愤怒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嗡鸣！舰体表面的暗红纹路疯狂扭动，却似乎对那根看似普通的船蒿极为忌惮，不敢再轻易发动攻击。
而李柱赫，也趁着这个空隙，用尽最后力气，翻身……滚上了甲板。
“咚！”
他瘫在冰冷潮湿的甲板上，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张大嘴巴，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灵魂的创伤因为刚才的极限压榨而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上来了。
他活下来了。
舷梯缓缓收起。
怪船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开始调转方向，无视了下方程那个依旧在愤怒咆哮的梭形舰船，朝着星沙海更深邃、更未知的方向驶去。
李柱赫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看向船头那个沉默的背影。
“谢谢……”他声音嘶哑地说。
摆渡人没有回应。他只是收回了那根船蒿，将其随意地靠在脚边，仿佛刚才那斩断规则、驱散邪秽的一击，只是随手为之。
李柱赫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残留着共鸣余温的左手掌心。
刚才那一下……不是巧合。
这艘船，这摆渡人，和他这“坐标”印记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层联系。
“我们……要去哪里？”他喘息着问。
“去找……‘钥匙’。”摆渡人沙哑的声音传来，言简意赅。
钥匙……苏明！
李柱赫心脏猛地一跳！“你知道她在哪里？！”
摆渡人沉默了片刻。
“感应……很模糊。”他最终说道，“‘钥匙’……被带去了一个……‘秩序’浓度……很高的地方。”
秩序浓度很高？
李柱赫立刻想到了“归墟”！那个纯白、绝对秩序的空间！
“是‘归墟’？！”他急声问。
摆渡人却摇了摇头。
“不是‘归墟’……”他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是……更接近‘它们’本源的地方……”
更接近……“它们”本源的地方？！
李柱赫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苏明被那个黑暗眸子的存在，带去了……“观测点”的源头？！那个所谓的“源海”？！
“那我们……”
“需要……更多的‘船费’。”摆渡人打断了他，兜帽微微转动，似乎“看”了一眼李柱赫掌心的印记，“你身上的‘坐标’……需要……更进一步的……‘激活’。”
进一步的激活？
李柱赫想起守灯人的话——这印记，或许能有别的用途。
“该怎么做？”他毫不犹豫地问。
摆渡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了船舱深处。
“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他沙哑地说，“能帮你……暂时稳定灵魂，也能……让你看到……一些……‘过去’的碎片。”
“看清你的‘过去’……或许……能让你明白，如何……‘使用’你的现在。”
看清……过去？
李柱赫（赫）的呼吸微微一滞。那些被尘封的、属于千年前的、导致了他与苏明（大巫祝）悲剧收场的记忆……
他一直试图逃避，试图遗忘的……过去。
现在，却要主动去……看清？
他看了一眼摆渡人那沉默如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印记。
然后，他咬着牙，扶着舱壁，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幽深、布满扭曲管道的船舱深处。
他知道，摆渡人说的“东西”，绝不会是什么温和的体验。
但为了力量，为了找到苏明，他别无选择。
船舱深处，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而看清了过去……他又是否……能承受得住那真相的重量？
他不知道。
他只能……走下去。
怪船，载着他和摆渡人，在无尽的星沙海中，驶向未知，也驶向……那注定充满了痛苦与抉择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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