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冰冷得仿若冰窖、却又熟悉得如同身体一部分的卧室,苏晚反手轻轻一转,门锁“咔哒”一声落定,仿佛将外界的纷扰与虚假彻底隔绝。她背靠着门板,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餐厅里那场短暂却激烈的交锋所带来的肾上腺素,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能将灵魂冻结的疲惫,以及无尽的苍凉。
这个她生活了整整二十年的房间,每一处装饰,从墙上精致的壁灯,到地上柔软的波斯地毯,都曾是她怀着对“家”的憧憬,精心挑选布置而成。曾经,她天真地以为,这些华丽的物件能堆砌出一个温暖的港湾,可如今看来,却不过是一场荒诞而讽刺的笑话。这里,从来都不是她的家,只不过是一座外表华丽、却将她囚禁其中的牢笼罢了。
苏晚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打开那只精美的首饰盒。刹那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里面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大多是养母沈如玉心情愉悦时随意赏赐的,或是在各种节日里收到的所谓“礼物”。这些首饰华丽无比,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可拿在手中,却冰冷得如同她在这个家中那可有可无的地位,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目光在这些珠宝间游移,最终,定格在一条看似朴素无华的白金项链上。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月光石,晶莹剔透,在黯淡的光线中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这是她已故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前世,它一直藏在那个被林薇薇打碎的玉镯暗格里,直到她含恨而死,都未曾发现这个秘密。后来,在她颠沛流离、四处漂泊的日子里,偶然间才知晓这条项链的价值远超想象,足以让她在困境中支撑一段时间。
当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项链,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也让她彻底从往昔的回忆与幻想中清醒过来。留恋?不舍?不,对于那些处心积虑、恨不得她即刻死去的人,这些情感太过奢侈,她根本无力承受。
想到此处,苏晚的眼神陡然变得决绝,她果断地合上首饰盒,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温情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她深知,必须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远离林薇薇那充满算计的视线,才能更好地筹划未来,开启复仇与自我救赎的道路。
苏晚的行动力快得惊人。她迅速在衣柜中挑选了几件质地精良却款式最为普通、毫不惹眼的便服,连同所有属于自己的证件,以及那张存有少量零用钱的银行卡,一股脑儿地塞进了行李箱。那些华丽的衣裙和昂贵的首饰,她连看都没再看一眼,因为她清楚,这些都不过是“苏家小姐”身份的附属品,与真正的她——苏晚,毫无关系。
当她拎着那个简单的行李箱下楼时,果然在客厅被管家福伯拦住了去路。
“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福伯语气看似恭敬有加,可眼神中却隐隐透着审视与狐疑,显然是得了沈如玉或林薇薇的授意。
前世,就是这种无处不在的所谓“关心”和严苛的“规矩”,如同一条条无形的绳索,将她紧紧束缚,让她寸步难行,只能在苏家的阴影下小心翼翼地生存。
苏晚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却坚定地看着福伯:“福伯,我已经成年了。去哪里,似乎不需要向你报备吧?”
福伯微微一怔,没想到一向温顺乖巧的大小姐今日竟会如此直接地回怼,一时语塞。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搬出沈如玉来施压:“夫人那边……”
“妈妈那里,我自然会发信息说明。”苏晚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只是出去散散心,暂时住朋友家。让开。”
她最后两个字声音虽不高,却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冷冽气势,如同寒冬的狂风,让在苏家工作了半辈子、见惯了各种场面的福伯心头猛地一凛,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了通路。
苏晚拉着行李箱,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苏家别墅的大门。午后的阳光异常刺眼,洒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然而,她却觉得无比畅快,仿佛挣脱了一道紧紧缠绕自己多年的无形枷锁,每迈出一步,都离过去那个任人欺凌的自己更远一分。
她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回头。根据前世的记忆,她径直前往本市最大的珠宝交易中心——“臻艺坊”。她没有选择那些位于显眼位置、装修奢华的大品牌店,而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角落里一家看似毫不起眼、却在业内信誉极佳的老字号鉴定回收行。
柜台后的老师傅接过那条月光石项链,起初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并未太过在意。但当他将放大镜凑近,仔细扫过那颗宝石内部独特的包裹体和精湛绝伦的切割工艺时,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小姐,您确定要出售这条项链?”老师傅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再次慎重地确认。
“确定。”苏晚语气没有一丝犹豫,眼神中透着决然,“请您估价吧。”
经过一番严谨细致的精密检测和反复计算,老师傅终于抬起头,报出了一个数字:“八十万。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它的工艺和历史价值远超材料本身。”
苏晚心中早有预估,这个价格甚至比她前世所知还要略高一些。她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以,转账吧。”
很快,手机收到了银行到账短信。看着屏幕上那一长串数字,苏晚原本高悬的心终于落定了一半。这是她重生后,真正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获得的第一笔资本,是她未来一切希望与计划的起点,仿佛黑暗中亮起的第一缕曙光。
然而,她刚走出“臻艺坊”大门,一个略带轻佻和嘲讽的男声在她身后突兀地响起:
“啧,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苏大小姐吗?怎么,苏家已经穷到要让你出来变卖首饰度日了?”
苏晚缓缓回头,看见她的前未婚夫顾辰风正搂着一个妆容艳丽的网红脸女孩,站在不远处。他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显然是看到了刚才交易的一幕。
若是前世,苏晚必定会因这突如其来的羞辱而慌乱失措,满脸通红,百口莫辩,只能默默忍受这份屈辱。
但此刻,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的顾辰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顾少。”她开口,声音疏离而礼貌,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的事情,似乎与你无关。至于苏家穷不穷……”她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却充满嘲讽的笑意,“你很快就不会关心了。”
顾辰风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在他的印象里,苏晚见到他时总是羞涩腼腆,甚至带着几分讨好,何时变得如此……锋芒毕露又冷漠无情?
不等他回过神来,苏晚已经继续开口,声音清晰而决绝,如同寒夜中的钟声,响彻在空气中:“正好在这里遇到你,也省得我再特意通知。顾辰风,我们的婚约,就此解除。你,我不要了。”
说完,她不再看顾辰风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以及他女伴那惊愕得合不拢嘴的表情,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毫不犹豫地坐了进去。
出租车如离弦之箭般驶离喧嚣的市中心。苏晚靠在后座,微微闭上眼,试图梳理着接下来的计划。先找个安全隐蔽的短租公寓安顿下来,然后……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
“臻艺坊外,很有意思。”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倏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与慌乱。
是谁?
谁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还特意发来这样一条意味不明的短信?
是敌?是友?
无数猜测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她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刚刚因摆脱苏家而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如弓弦般紧绷起来。她深知,自己的重生之路,似乎从第一步开始,就注定充满了未知与挑战,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