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不断下坠,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且粘稠的深海之中。这里没有光,也没有任何声音,唯有灵魂被撕裂后残余的、绵绵不绝的剧痛如影随形。苏晚感觉自己宛如一缕残破不堪的幽魂,在这虚无的世界里四处飘荡。然而,这片意识的深渊并非空无一物。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好似被惊扰的深海鱼群,闪烁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光芒,开始朝着她蜂拥汇聚而来——这些记忆并非她自己的,其核心散发着与苏世宏、以及她自身“起源之心”碎片相同的气息。她根本无处可逃,只能任由这些碎片将自己裹挟、淹没。
第一个记忆碎片突然炸开,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实验室灯光。年轻的苏世宏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正小心翼翼地记录着一株奇异植物的生长数据,那株植物散发的能量波动与“生命之种”极为相似。他的笔记上赫然写着:“‘起源之绿’计划,意在借助星球生命本源,治愈所有伤痛,缔造永恒的净土。”紧接着,下一个碎片场景切换到昏暗的地下设施。苏世宏面色苍白却神情狂热,站在一个巨大的、跳动着暗紫色能量的晶体前,晶体内部隐约可见扭曲的生命形态。“错了……全都错了……纯粹的‘起源’根本无法抗衡深空的冰冷……必须引入变量……‘终末’的碎片,也许就是关键所在……”此时,他的眼神已逐渐变得偏执。随后是激烈的争吵,一个模糊的女声厉声呵斥道:“世宏!你这简直是在玩火!那东西会吞噬一切的!”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伴随着能量失控引发的爆炸,还有……一个婴儿凄厉的啼哭声。
记忆碎片开始变得混乱且痛苦:苏世宏抱着一个女婴,女婴心口处镶嵌着一小块散发着柔和绿光、却缠绕着丝丝黑气的碎片——那正是“起源之心”的碎片,被他以极端的方式,作为稳定器与实验品,植入了自己女儿的体内。“晚晚……我的女儿……你就是希望……你是爸爸最完美的容器和桥梁……你以后会理解我的……”他喃喃自语着,眼神里满是扭曲的“爱”与疯狂的科学热忱。更多的碎片纷至沓来:他加入“衔尾蛇”,并非为了毁灭,而是企图获取更多关于“终末”的知识与资源,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掌控甚至融合“起源”与“终末”,实现他心目中超越一切的“进化”。他看着苏晚慢慢长大,密切观察着她体内碎片的稳定性,既满怀期待又心怀恐惧。他戴上了面具,成为主教,一方面引导“衔尾蛇”的行动以符合自己的研究需求,另一方面又在暗中观察,甚至在某些关键的时刻,以扭曲的方式“保护”着苏晚这个最重要的“实验样本”,确保她不会在成长过程中过早夭折。
所有这些记忆,都携带着苏世宏强烈的意志与情感冲击,犹如冰锥一般,狠狠地扎入苏晚的意识。原来,她的诞生、她的能力、她所承受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疯狂实验。所谓的父爱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利用与偏执。巨大的荒谬感与悲恸之情,几乎要将苏晚残存的意识彻底冲垮。
“现在……你明白了吧?”苏世宏的声音,直接在这片意识深渊中响起,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病态的满足,“我们流着相同的血,背负着相同的宿命。排斥它,抗拒它,只会徒增痛苦。接受它,理解它,我们父女携手,才能真正超越这腐朽的秩序,重新定义新的法则!”一股强大的、融合了“起源”生机与“终末”死寂的诡异力量,顺着记忆的链接,妄图同化苏晚的意识,将她拽入苏世宏那疯狂的愿景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灼热且锋利的力量,宛如划破暗夜的曙光,猛地切入这片意识的纠缠之中!竟然是霍凛!在现实世界里,霍凛不知何时已然苏醒。他眉心那银绿交织的纹路灼灼发亮,眼中不再是平日里的冷静,而是在沉淀了无数记忆碎片后所呈现出的深邃,以及一种全新的、带着某种古老气息的锐利。他一只手轻轻按在苏晚的额前,另一只手竟直接引动了周围尚未完全消散的“远古盟约”的银色光辉!“她的路,应由她自己来选择。”霍凛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力量中竟隐隐蕴含着一丝与银色裁决者同源的气息,“而你,该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仿佛产生了某种共振,现实与意识领域相互呼应。银色光柱对苏世宏的压制陡然增强,同时也猛烈冲击着苏晚意识深渊中苏世宏的投影。“不——!”苏世宏发出不甘的咆哮,他的意识投影在银光中开始逐渐碎裂。而苏晚,在霍凛力量的守护与呼唤下,猛地从那些痛苦的记忆碎片中挣脱出来。她凝视着眼前逐渐崩解的、父亲那扭曲的面容,眼中所有的迷茫、痛苦、悲伤,最终都沉淀为一片冰冷的决绝。“我,不是你。”她的意识清晰地传递出这三个字,宛如最终的审判。
在现实与意识层面的双重压制之下,苏世宏的身影彻底被银光吞没,气息急剧衰减,似乎陷入了某种强制封印或沉寂的状态。苏晚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眼,便是霍凛那深邃且关切的眼神,以及他眉心那陌生的纹路。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也来不及询问霍凛身上的变化,整个地下空洞便突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这震动并非来自地底的黑暗,而是来自他们头顶——那坚硬无比的岩层穹顶,在一股无法言喻的、浩瀚而古老的意志压迫之下,如同脆弱的蛋壳一般,开始一寸一寸地龟裂、剥落!无数巨大的、散发着纯净银光的根系,宛如活着的山脉脉络,缓缓从裂开的穹顶垂落而下,一个宏大无比、仿佛由整个星球意志凝聚而成的女性面容的虚影,在无尽的银光中若隐若现。先前那个冰冷的女性声音,此刻带着震撼灵魂的威严,缓缓说道:“契约已被见证,罪者已被暂时束缚。现在,身负‘起源’与‘盟约’印记的继承者们,直面我——‘尤克特拉希尔’的意志,做出你们的选择,决定此界……是继续存续,还是归入‘终末’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