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咖啡馆舒缓的爵士乐和顾朝阳的低气压中缓慢流逝。江溯始终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只是高效地处理着订单,偶尔与同事低声交流几句。
那截贴着白色创可贴的手指在深色咖啡杯衬映下,格外显眼。
顾朝阳的冰美端了上来,他猛灌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没能浇灭心头的火气,反而让那股憋闷感更重。他盯着柜台后的江溯,对方正低头操作咖啡机,顾朝阳的指尖又在手机屏幕上敲得噼啪作响。
顾朝阳:【他手上贴的什么玩意?都湿翘边了!】
夏迟:【???谁?江溯?我又不是他贴身侍卫!?怎么啥事儿都问我呢?】
夏迟:【您老火眼金睛隔这么远都能看见?】
屁的,隔那么远。
刚才对峙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顾朝阳没再回复,把手机啪地反扣在桌上,双手抱臂靠着椅背,一副“你不道歉,我就耗在这儿”的架势,目光就看着江溯移动。
整个一下午,顾朝阳就像个怨灵一样干坐在那儿,一杯接一杯地灌肚子里咖啡,直到胃里都开始隐隐发酸。
惹的胃都在抗议:你他妈跟人闹别扭,折腾我干什么玩意?!!
期间江溯在客流之间穿梭忙碌,没再往他这边投来过一瞥,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惹的顾朝阳更加窝火。
打烊时间快到,客人渐稀。顾朝阳看着江溯跟交接服务生聊了几句,撩开遮帘走进后厨方向换衣服去了。
顾朝阳直接“噌”地站起了身,几步跨到后厨门外的走廊阴影里等着。
等门帘再次一动,江溯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背着帆布包走了出来,一手揣在衣兜里。看着堵在面前的顾朝阳,就知道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不躲开,直往对方火星子上走过去。
顾朝阳从来到这咖啡馆就憋着一口气,张口欲言,被江溯从口袋掏出的,一个系着红绳的小东西拍在胸前,头也没回留了一句。
“走了,别光喝水,我知道有家饭馆子挺好。”
“啊???”
顾朝阳被这莫名其妙的反转整的一懵,在他愣神的功夫,江溯已经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和由头的话。
搞什么?这是在唱什么黑白脸,演无间道是吧!
顾朝阳连忙接住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小物件。低头一看是一块用桃木雕刻的木鱼吊坠,木鱼的大小差不多有1.6寸,也就中指和食指并拢之间的距离多一点。
琥珀色的瞳孔里怒火还没散尽,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礼物”砸得晕头转向,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个干净,先是蹦的老高了,然后啪叽一声掉地上。
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江溯,你大爷……
顾朝阳捏着那块尚带余温的木鱼吊坠,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过上面细密的刻痕。桃木质地温润,边缘被打磨得光滑,看得出雕刻者的用心,红绳也系得结实,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色泽。
等回过神,顾朝阳几步追上那个已经走远的背影,与江溯并肩走,将那吊坠举到他眼前晃了晃,声音里还带着点没完全消散的恼火:“江溯!你这什么意思?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顾朝阳想到江溯手上缠的创可贴,这一下事处都有了原因:“手伤就是为了给我做这个?”
江溯脚步未停,侧脸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声音平淡地融进风里:“赔礼,路边摊顺的,总要做点什么而,是自己说的耳朵大,很可靠?”
顾朝阳一脸不信:“那为什么是木鱼?就没有什么寓意?”
江溯侧头看他,调侃阐述道:“因为能让你清净点,多敲木鱼,积点德。少管闲事还能长寿。”
顾朝阳猛地木鱼攥紧,桃木的棱角硌着掌心,嘴角却是却忍不住上扬:“行,江溯,那我在你耳边天天敲,吵不死你。”
“还有你这算骂人还是祝福?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不能,嫌丑就还我。”
“谁说我不要了!送人东西哪有还的道理。”
顾朝阳心中无语更甚,把木鱼往深层的口袋里一藏,靠北了,怎么会有人把话说能成这样的?坦率一点能要命!
后面江溯就没理再会他的嘟囔,只是放缓了脚步,听他一个劲的抱怨,似吵非吵的拐进另一条相对安静的老巷里。
巷子里的风似乎都比外面安静几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顾朝阳把那块小木鱼从口袋里掏出来,捏在指间反复地看,红绳垂下来,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
“哪个路边摊能卖这种东西……骗鬼呢你,我是不信。”
顾朝阳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非要问出个答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鱼光滑的背部,那里刻着极细微的纹路,上面还刻了自己的开头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江溯:“嗯,看你跳脚有意思而已。”
顾朝阳:“……?”
“跳脚?”顾朝阳侧过头,琥珀色的眸子在夕阳余晖里眯起,像只被顺毛捋到一半又不甘心的大型犬:“江溯,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欠揍。”
顾朝阳他晃了晃手里的红绳,木鱼在空中轻轻摆动:“道个歉都拐八百个弯,那刻我名字什么意思?怕我丢了找不到人赔?”
江溯侧头瞥了他一眼,灰蓝色的眸子在夕阳余晖里显得有些淡,也不多解释:“怕你嫌丑,转手卖了。刻了字,没人会收。”
顾朝阳差点被这话噎住,一时气笑:“我在你眼里就这德行?”
江溯没接话,目光在他攥紧木鱼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巷子口一家亮着暖黄灯光的小馆子。
“到了。”
走在前面的江溯忽然停住脚步,顾朝阳差点撞上他的后背,连忙急刹住,剩下的抱怨也卡在喉咙里。
那是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家常菜馆,门面不大,玻璃窗上蒙着淡淡水汽,里面已经坐了几桌客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饭菜香,混着炒菜的锅气,光闻着就已经引的肚子里的馋虫叫个不停了。
顾朝阳跟着走进去,好奇地四下打量:“看着不错嘛,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江溯熟门熟路地走到靠里一张空桌坐下,拿起菜单递给他:“打工的同事推荐的,你点。”
江溯递菜单时免不了露出包着创可贴的伤手,边缘透出底下一点模糊的红痕。顾朝阳眉头立刻皱起,他伸手想去碰,却被江溯不着痕迹地避开。
江溯撵了撵翘边的角边:“雕刻刀划的,小事。”
“小事?”顾朝阳声音拔高了些,引得旁边一桌客人侧目,又忙压低声,做了个几个抱歉手势:“那玩意多锋利你不知道?你还碰水!”
江溯:“顾朝阳,你比悠姐还能唠叨。”
江溯无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水。“点了菜就吃饭,食不言。”
顾朝阳被这话堵得没脾气,憋着一股劲低头猛翻菜单,故意专挑价格偏贵的肉菜点:“红烧排骨、油焖大虾、清蒸鲈鱼……”
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江溯请客。
江溯听着,也没阻止,只在他点完后又加了一句:“再要个清炒小菜,一个丝瓜蛋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