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狂欢（四）

仿佛只过了几秒，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刺眼的光芒猛地撕裂了黑暗。

“唰——”

城堡内所有的灯在同一瞬间恢复，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或闭上了眼睛，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喧闹的议论和笑骂声，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一场刺激的集体游戏。

方婳被光线刺得眼前发花，但她顾不上这些，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急切地扫视着周围冰冷的地面。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像一群受惊的微型精灵。随即，她的心脏猛地一沉——在离她摔倒处不远的一个角落里，靠着冰冷石墙的基座，她看到了她那台哈苏相机的黑色身影。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方婳几乎是扑过去的。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相机，冰凉的金属机身触手可及。然而，当她将相机翻转过来，看到镜头的那一刻，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刚才摔倒时的疼痛更让她窒息。

原本完美无瑕的镜头前端，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最中心处，一个清晰的撞击点周围，辐射出无数细碎的裂纹，像一朵诡异而残酷的冰花，冻结在镜片之上。她颤抖着手指尝试对焦，相机内部传来细微却杂乱的机械噪音，取景框里一片模糊的、被割裂的黑暗。

拍不了了。她的“眼睛”，碎了。

就在这股冰冷的绝望感蔓延开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靠近。安娜提着她那维多利亚风格的长裙裙摆，匆匆走了过来，苍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关切。

“方婳，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太抱歉了。”安娜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一丝喘息，仿佛也为这场意外感到不安，“城堡的电路比较老旧，偶尔会这样跳闸，没想到偏偏在今晚……你的相机？”

她的目光落在方婳手中那台镜头碎裂的哈苏上，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同情，又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

方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镜头摔碎了。”

“噢，这真是太不幸了。”安娜微微蹙眉，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着一丝补救的意味，“不过，请别太担心。我记得城堡的阁楼仓库里，有一些曾祖辈留下的旧物，其中好像包括一些老式的相机镜头。虽然不知道型号是否匹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但或许……你可以去找找看？就在东侧走廊尽头，上螺旋楼梯就是。我很想亲自带你去，但你看这里……”她无奈地看了一眼周围尚未完全平复的宾客，“我实在走不开。”

方婳顺着安娜指示的方向望去，那是通往城堡更深处、更安静区域的走廊，光线似乎都比这里昏暗几分。仓库？存放着古老镜头的仓库？这听起来像是一个诱人的希望，又像是一个弥漫着尘埃的未知陷阱。

她看着安娜那双深褐色的、看不出真实想法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损坏的相机。失去拍摄能力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不安全感。或许，仓库里真的有一线生机？

她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好，我自己去找找看。谢谢。”

没有再多说什么，方婳将损坏的相机小心地抱在怀里，像护着一个受伤的伙伴，转身朝着安娜所指的那条昏暗的东侧走廊走去。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身后的派对喧嚣迅速衰减，如同潮水般退去。前方，是盘旋而上的狭窄石阶，通往隐藏在城堡心脏上方的、未知的黑暗阁楼。那里，等待着她的，会是一个修复视野的契机，还是另一个更深不可测的谜团的开端？她抱紧了相机，一步步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