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日。天空湛蓝，阳光毒辣，训练场上弥漫着无形的紧张气氛。单杠引体向上、双杠臂屈伸、百米冲刺、负重深蹲……一项接一项，标准严苛，毫不留情。
顾晓梦的脸比平时更白，不是晒的，是紧张的。她站在队伍里，手指冰凉，看着前面一个个队员轻松达到优秀甚至超常的成绩，喉咙发干。
她知道，这是硬指标，没有任何取巧的余地。那该死的、拖后腿的体能，是她最大的短板，也是她“关系户”名声最坚实的来源。
轮到她了。
单杠前，她跳起来抓住杠子，手臂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一个、两个……做到第五个时，脸已经憋得通红，上升的速度慢得像是在做慢动作，眼看就要力竭掉下来。
负责计数的耿继辉面无表情地站着。
就在她胳膊彻底打直，即将下坠的瞬间，旁边负责保护（兼监督）的邓振华，突然像是被太阳晃了眼，极其夸张地“哎哟”一声，脚下一个趔趄，“不小心”撞了一下单杠立柱。
杠子非常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晃动，借着那一点点惯性，顾晓梦咬着牙，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用力声，下巴竟然又艰难地越过了一次杠！
“六！”耿继辉的声音适时响起，毫无波澜。
顾晓梦脱力落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邓振华在旁边揉着肩膀，嘴里嘟嘟囔囔：“这破地儿不平……绊死老子了……”
下一个项目，负重深蹲。要求背负三十公斤装备，深蹲三十次。
顾晓梦蹲到第二十三个时，腿软得像是面条，每一次站起都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肩上的重量压垮。
负责在她身后监督的强晓伟，忽然皱着眉头对着她身后的空气喊了一嗓子：“那边！谁掉的弹匣？！”
顾晓梦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微微分神了一刹那。
就在这分神的瞬间，强晓伟的手看似随意地在她背负的装备底部的负重块上，极快速、极轻微地向上托了一下！力道不大，却恰好在她最吃力的上升点，提供了那么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助力！
顾晓梦憋着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完成了这一次。
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着本能继续下一个。
“三十！”强晓伟计数完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转身走向下一个考核点。
百米冲刺跑道。这是最后的项目。
顾晓梦拼尽全力冲过终点线，肺像要炸开，嗓子眼全是血腥味。负责掐表的史大凡低头看着手里的秒表，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念叨：“15秒21……嗯，按照海拔气压、湿度、以及地表温度对肌肉活性影响的修正公式计算，这个成绩可以修正为14秒98，四舍五入，刚好合格。”
旁边等着考核的队员：“？？？”还能这么算？！
史大凡面不改色，在考核表上记下了“合格”。
所有项目结束。顾晓梦瘫在地上，像一条离水的鱼，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成绩汇总到高中队手里。
高中队拿着那张表格，目光从上到下扫过。每一项成绩都堪堪压在及格的线上，多一分没有，少一分就完蛋。巧合得令人发指。
他的脸色黑得像锅底，腮帮子的肌肉咬得咯咯作响。目光如同探照灯，逐一扫过面前这群站的笔直、一脸“刚正不阿”、“绝对公平”的队员。
耿继辉目不斜视。邓振华抬头望天。强晓伟认真研究自己的鞋带。史大凡扶眼镜。庄焱一脸“赶紧结束老子要去吃饭”的不耐烦。
高中队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还瘫在地上喘气的“罪魁祸首”身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显然气得不轻，最终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冷哼，把手里的表格捏得变了形。
“哼！算你走运！”
他几乎是咬着牙，在顾晓梦的考核总评栏上，用力划下了一个“合格”。
“解散！”
命令一下，队员们如蒙大赦，立刻作鸟兽散，溜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慢一步就被教官那肉眼可见的怒火波及。
顾晓梦终于缓过一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看着那群瞬间跑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磨破的手掌和还在发抖的腿。
她不是傻子。单杠那一下晃动，深蹲时背上那莫名其妙的轻松感，还有史大凡那套匪夷所思的“科学计算”……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
羞耻、惭愧、感激，还有一种被笨拙地保护着的暖意，交织在一起。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地、一瘸一拐地，朝着队舍走去。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依旧单薄，却似乎比来时，多了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分量。
她知道，这个“合格”水分有多大。她也知道，那群家伙放水放得有多明显和多憋屈。
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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