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失手

敕雪形站在石阶上，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最开始是人偶师用昂贵的木料尽心雕琢而成，自然尽善尽美精致漂亮。而在获得了人身之后，这双手也只是变得精致细腻，难看的木偶关节消失、变成细腻的皮肤，并没有因为化身成人而损失一丝美好。而现在，这双手上泛着焦黑、指尖处甚至露出了白骨。森森的火焰依旧在上面燃烧着。

　　这种伤对敕雪形来说并不算什么，几乎是眨眼间就能恢复好、重新变得莹润无暇，可敕雪形却从中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里，他杀不掉这个人。

　　敕雪形厌恶人类，可对人类却也没有多大的杀意。对他来说，只要人类不凑到他面前来讨嫌，敕雪形也不会做多余的事。但是伏黑惠不一样，他是敕雪形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人类。

　　敕雪形并非一定要杀了他，但是现在他的心已经融合到了伏黑惠身上，成为了伏黑惠心脏的一部分。人偶离了心脏能活，那人类呢？谁也不知道剥离两颗心脏会引起什么反应，说不准伏黑惠就会死在这个过程中。

　　而出身背面世界的敕雪形，恰恰足够了解人类是多么怕死，更了解人类的阴暗面。即使偶尔有那种舍生忘死慷慨赴义的精神爆发出来，那也是为了同类、为了他们的珍视之人，难道还能为了他这个异类而死不成。

　　再者，敕雪形也不相信他会愿意放弃这份力量。

　　得到了他的心就能成为人形的主人，敕雪形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因此而陷入被人控制的局地。这也并不是因为他守护不了自己的心，如果是被人从他身上抢走的，那么他也活该落到这种境地，可那颗心往往一开始就不在他身上。

　　背面世界分为无数个小世界，它们像气泡一样分布在名为背面世界的水面上，虽然身处同一个平面，但是却不互相打扰。而像他这种BOSS，本来理应是小世界的主人，是不可违逆的存在。可是比玩家更早降临的异变却改变了这一点。

　　即使是BOSS也要受到限制，祂只想保持一种不公平的公平，好像他们之间的流血都只是一场游戏。而敕雪形受到的最大的限制就是他永不归来的心。

　　这颗心在每一局游戏的一开始就会被封印在某个角落之中，偏偏敕雪形永远不可能发现，更不可能触碰。只有人类才能解开封印，可是一旦封印被解开，敕雪形又会落到人类手中。强行反杀主人的话，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崩溃，死去的主人会复活、并直接得到奖励，而敕雪形则会受到惩罚。

　　敕雪形当然不怕惩罚，但是他也不愿意让他厌恶的人得到好处。他只会默默放纵主人的野望，在一次次的命令之中消耗掉心脏的力量，一直到它彻底碎掉，就是人形反噬主人的时刻。

　　这也只是能够操纵他而已，难道后面那些玩家都不知道他会弑主吗？可他们依旧不愿意放弃他这把刀。因为惧怕而不敢使用，又怕别人先一步使用，而最后往往会一边自己安慰自己他不会超过那根线一边享受这份力量，然后死于人形的反噬。人类的贪婪，敕雪形早就亲身体会。而伏黑惠，他可是真真切切的融合了他的心。

　　这颗心会慢慢改变伏黑惠的体质，他的身体强度会提高、敕雪形的力量会流向主人、供主人来使用，受到的影响也会越来越深。对敕雪形来说，这远比之前受到操控的情形更难堪。而伏黑惠获得的东西比那些人要多的多，甚至在整个过程里面都不需要冒着任何风险，只需要主动接受就好了。

这种诱惑，又有多少个人类能拒绝呢。

　　敕雪形不能容忍。即使他再变回没有意识的木偶、又或者是彻底碎掉，他也不能忍受自己陷入为人刀俎的境地。欺骗是人类的本能，他并不相信人类口中吐出的任何一句话。所以，他要先杀掉伏黑惠。

　　但是，敕雪形又发现自己做不到。

　　不是他不忍心，也不是他的能力不够。即使这里是伏黑惠的精神世界，伏黑惠对这片世界来说就是能操纵一切的神明。可尚且稚嫩的伏黑惠在敕雪形眼中根本不够看。

　　所以，他暂且没管自己与伏黑惠的缓慢融合，让伏黑惠一次次在梦中世界循环，只专心想办法脱身。花了一段时间突破了世界的限制，敕雪形很快便抓住了自己的目标。他碰到了伏黑惠的心脏、马上就要成功……

　　似乎是因为求生的本能，伏黑惠竟然无意识的使用了自己都还不清楚自己拥有的力量。敕雪形遭到了排斥，这个世界好像也突然醒来，指尖的皮肉顿时被蒸发殆尽。

　　敕雪形失败了。伏黑惠被弹出了精神世界。

他的猎物第一次从他的手上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