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与血的棋局

“啪！”

不再是玉质的清越，而是青铜撞击硬木的沉闷巨响，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杀伐戾气，猛地撕裂了章台宫压抑的寂静。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震得烛火都摇曳了一下。

我端坐在一侧，身上不再是周时的玄青深衣，而是更为利落的玄黑色深衣，宽袖紧束，衣襟用赤红丝线绣着狰狞的蟠虺纹，透着一股铁血的冷硬。面前的棋盘也变了，不再是温润的玉石，而是厚重的青铜所铸，枰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却冰冷刺骨。上面的棋子，也早已换成了沉甸甸的青铜铸件，棱角分明，寒气逼人。

对面，是秦王嬴政，未来的始皇帝。他高踞于丹陛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盯着棋盘中央，那里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绞杀。他刚刚落下的那颗青铜棋子，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一颗代表“楚”的棋子上，将其逼到了绝境。

“负隅顽抗！”嬴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韩灭、赵亡、魏降、燕遁、齐胆已丧！荆楚蛮夷，不识天数，合该化为齑粉！”

他猛地抬手，宽大的玄色袍袖带起一阵凌厉的风。“王翦！”

“臣在！”台阶下，一个须发皆白却如山岳般沉稳的老将应声出列，甲胄铿锵作响。

“六十万！寡人予你六十万虎狼之师！”嬴政的手指重重敲在代表“楚”地的青铜棋子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给寡人踏平郢都！擒杀项燕！寡人要楚地每一寸土，都刻上秦律！要楚人每一滴血，都记住违逆天威的下场！”

“喏！”王翦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躬身领命。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随着他的应答，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殿外的风似乎更疾了，卷着尘土扑打着紧闭的窗棂，呜咽如鬼哭。

我垂眸，看着棋盘上那枚代表楚国的青铜棋子，在王翦那一声“喏”之后，仿佛真的被无形的巨力击中，微微震颤了一下。冰冷的青铜枰面倒映着烛光，也倒映着嬴政眼中那焚尽六合、不容丝毫忤逆的熊熊火焰。这火焰，照亮了天下一统的曙光，却也灼烤着这片土地上每一寸生机。

青铜棋子坚硬、沉重，棱角分明。它们碰撞时发出的不再是礼乐的清音，而是铁与血、火与剑的嘶鸣。这盘棋的规则，已被彻底改写，唯有力量是唯一的圭臬。

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从我的指尖传来。它并非来自冰冷的青铜棋枰，而是源自脚下这片广袤的大地深处。那是被强行拧成一股绳的万钧之力在奔涌，是无数被点燃又被压制的灵魂在呐喊。我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深衣前襟。那玄黑色的厚重丝帛上，蟠虺纹狰狞盘踞。指尖所触之处，衣料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纹，正悄然蔓延。

这铁与血铸就的棋局，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