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夏末,蝉鸣的尾音还黏在空气里,李沐颜攥着初中录取通知书的指尖已经沁出了薄汗。外婆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反复叮嘱:“在学校别省着饭钱,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外婆在家等你。”
李沐颜用力点头,却没敢抬头看外婆的眼睛。她知道外婆的退休金要掰成两半花,一半供她读书,一半留着买药。父母离婚那年她才六岁,爸爸搬去了外地,妈妈跟着一个男人走了,从此电话里的“下次来看你”成了永远兑现不了的谎言。她早就学会了把委屈咽进肚子里,像巷子里的青苔,悄无声息地贴着墙角生长。
初一(3)班的教室在教学楼三楼,靠窗的最后一排成了李沐颜的“专属座位”。她抱着书包缩在椅子上,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暑假的旅行、新出的漫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上磨破的边角。班主任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男生,阳光顺着门框涌进来,刚好落在他身上——白色短袖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晃了晃,笑着跟全班打招呼:“大家好,我叫沈阳。”
李沐颜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沈阳被安排在她斜前方的座位,转身拿课本时,无意间撞了她的铅笔盒。“对不起对不起!”他立刻弯腰去捡滚落在地的铅笔,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时,李沐颜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沈阳把铅笔盒递还给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的铅笔盒上有向日葵啊,挺好看的。”
那是外婆在集市上十块钱买的塑料铅笔盒,印着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图案,李沐颜一直觉得土气,可从沈阳嘴里说出来,她突然觉得那黄色的花瓣亮得晃眼。
初中的第一次月考,李沐颜考了年级第二十三名,而沈阳是年级第一。班主任在班会课上表扬沈阳时,他正趴在桌子上偷偷画篮球,被点名后立刻站起来,挠着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李沐颜盯着他的后脑勺,看着阳光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悄悄把自己的试卷往抽屉里塞了塞——她的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空着,而沈阳的卷面上,那道题的解题步骤写得工整又漂亮。
那天放学,李沐颜在教室走廊里遇见沈阳,他正被几个男生围着讨论周末去哪个球场打球。有人问他:“沈阳,你数学怎么每次都满分啊?教教我们呗!”沈阳笑着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多做题,不懂就问呗。”他说话时,目光扫过站在角落的李沐颜,停顿了两秒,然后朝她走过来:“李沐颜,你这次语文考得挺好的,能不能借我看看你的作文?”
李沐颜愣了半天,才从书包里翻出作文本,双手递给他。沈阳接过时,指尖又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这次她没躲,只是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跳得越来越快,快到要撞出来。
“谢谢你啊,”沈阳翻开作文本,认真地看起来,“你的文笔真好,写外婆的那段,我都看感动了。”
李沐颜的眼眶突然热了。她写外婆凌晨三点起床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菜叶,写外婆把省下来的鸡蛋偷偷塞给她,写外婆在灯下给她缝补校服——这些她以为狼狈又难堪的事,在沈阳眼里,竟然成了“感动”的理由。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裤脚,小声说:“没、没有很好……”
“真的很好,”沈阳把作文本还给她,眼神特别认真,“以后有不会的题,你也可以问我,虽然我语文不如你,但数学和物理还是能帮上忙的。”
那天晚上,李沐颜把作文本放在枕头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沈阳说话时的语气,想起他眼里的光,想起他说向日葵好看时的笑容,偷偷在日记本上写下第一行关于他的话:“今天,沈阳跟我说话了。他像太阳一样。”